第5章 為刀疤孫青誓忠

襲風軍，以心腹忠勇將領，兵員八百，皆驍銳也，始建於太祖，初以皇親充之。后隨大帝征伐，帝發于丹陽，以為親衛，賴之起家，皆其功也……征伐四方，所向披靡，威震九州……既稱帝，念其功，贊曰「無敵軍」。

——《吳書·百奇卷·犇軍篇》

既得救，王生匿上家復牆內，每日只以《左傳》教之。上每聞后必以手指評，遙似指點江山。王生大喜，以為不凡。上又以天下事相訴，時天下亂，黃巾起，王生聞后常以袖掩泣，雖身不由己，心哀國民。

——《吳書·賢士卷·張儉篇》

雨停晨露，彩雲朵朵。

孫家後院，數十名身著便衣布服的孩子整齊排列，他們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卻無不是面容剛毅，挺胸背手，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隊列前的魁梧長官。

「很榮幸，能成為大家的教官，能站在這裡的，都是孫家的中流砥柱。但我必須聲明，習武之路艱苦異常，更需勤奮不輟。此非一日之功，所謂萬事成於志，若無此志，不學也罷。若不想學，你們出生孫家，受宗族庇蔭，也可衣食無憂；若一心想學，待學藝歸成，以熱血之軀報效國家，到時生死榮辱都只在一瞬之間。但是，若是得天賜機遇，封侯拜相亦非奢望。一個衣食無憂，安度晚年；一個死生不測，榮辱懸殊。無論哪一個，都是絕佳的選擇。你們還小，有選擇的權利。現在放棄還來得及，所以，有誰想棄權的，站出來，他還是我孫家的好兒郎！」說著，男子刻意看向那個站在第一排五尺高的男孩。他黑眸劍眉，卻面容堅毅，直視前方，一動不動。

不出所料，沒有一個孩子動一步。男子滿意地點了點頭，朗聲道：「好。現在我宣布，你們將成為孫家『襲風軍』的一員。」

「襲風軍？」孩子們交頭接耳，卻都是第一次聽說，不過聽起來霸氣十足，似乎會成為將軍的親衛，前程似錦。

襲者，出人意料、來往無蹤也；風者，卷浪翻船、無形無態也。這「襲風」二字，大有秦之鐵騎、漢之羽林衛之意味，是為精銳。

漢光和五年，公元182年春，【襲風軍】作為孫家的家族部隊，正式成立。這比歷史上曹操的虎豹騎、青州兵、袁紹的大戟士、劉備的白耳兵、無當飛軍，足足早了數十年之久！

「好了，正式認識一下。我，孫堅，吳郡富春縣縣長、揚威校尉。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們直接且唯一的長官。一群小兔崽子們，既然你們來了這裡，就要有死亡甚至生不如死的覺悟。我嚴肅的聲明，戰場無父子，訓練也是這般。在這裡，你們一樣都是我的士兵，我不會偏袒任何人，即便他是我的兒子。」說到此處，孫堅特地掃了眼孫策，見他面無表情。接著道：「接下來的每一天，你們只有三個時辰的休息時間，你們將會將大量同齡人用來玩耍的時間，用來訓練刀、劍、槍、弓、騎術、水性等各種體術，除此之外，你們還要學習各種兵法、陣法和謀略。不要小看這些東西，只一門，足以修一身，精一門亦是受益終生。也不要瞧不起本將軍。本將縱橫沙場數十載，什麼大場面沒見過，就這些經驗，教授你們綽綽有餘。」

「好了，在此之前我先考校大伙兒一個問題，你們為什麼要學武？」

「為了錢！」

「為了做官！」

「為了出人頭地！為了活下去！」

……

一群孩子踴躍回答，個個神采奕奕，答案卻都是殊途同歸。孫堅面無表情，一一掃過，直到看到孫策，見他緘默不語，好奇之下問道：「孫策，你呢？為什麼學武？」

孫策抬頭，身軀挺直神情嚴肅，宛若換了一個人，中氣十足道：「提三尺劍，領萬人軍，救濟百姓，匡扶社稷。揚鞭策馬，掃清四宇，整飭天下，還天下太平——學武為此也！」

錚錚話語，周圍的孩子已是目瞪口呆、既驚且駭。那見慣了大場面的孫堅也是愣了片刻，一時默然無語。

……

寒來暑往，春去秋來。轉眼已是三年之後。

富春兵營校場內，旌旗高掛，獵獵作響。伴著台上將軍號令，身著艷紅布甲、手執長槍的士兵或刺或掃，動作整齊如一，叫喊聲勢動天。

「好了，各自練習！」隨著將軍一聲令下，士兵四散。

一群年不過舞勺的孩子，天真未泯，或笑或鬧。原本肅穆的訓練場，轉眼成了集市。

「將軍。」不知何時，程普來到了他的旁邊。

孫堅一愣，側首看了他一眼，又轉而看向台下。良久，才問了句：「德謀，你看這士卒如何？」

「不日江東之虎士也！」程普肺腑感慨。

孫堅點頭，臉上卻不見半分喜色。程普見主公無言，猶豫道：「將軍是為朝廷旨意憂慮？」

原來如今漢靈帝昏庸，以十常侍專政，朝綱不正，百姓遭難。不久前鉅鹿張角自稱「天公將軍」，率眾起義造反，各地響應者達數十萬，天下震動。為此朝廷下旨各路州牧、刺史剿賊。中郎將朱儁奏請朝廷以孫堅為佐軍司馬，聖旨已達，孫堅不日就要動身。

追隨主公久了，程普深知他忠心大漢、心繫百姓。只是這一刻，他也揣度不準，主公是憂國憂民，還是憐惜這樣一群年歲尚小的孫氏子弟沙場生死，亦或是家中那個懵懂好鬥的長子。或許，都有吧。

虎毒尚不食子，見慣了生死、一向殺伐果斷的孫堅，這一刻，卻也猶豫了。也是這一刻，堅定了他平定天下的志願。

仿似留念地看了一眼台下比試歡笑的孩子們，孫堅毅然轉身：「走吧，德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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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的孩子們自得其樂，誰也沒有注意。只有一個少年，目送他離開，那個曾經偉岸現在卻落寞的背影，他從未見過，也一生難忘。

他，就是孫策。

三年，劍眉挺鼻，黑髮紅唇，微微黝黑的皮膚，頎長健碩的身材，孫策儼然有了成為一名美男子的標準。

這三年，孫策白天學武，刀槍棍棒、行軍打仗，五一不學，無一不精。在這數十人的隊伍里，孫策可算出類拔萃。他本將門之家，又是猛將孫堅長子，得其遺傳。從小天賦異稟，如今既得孫堅正規訓練，武藝更是突飛猛進。進步之快，當真讓人瞠目結舌，艷羨不已。用孫堅的話來說：此子曠世奇才，我孫家必因其中興。

晚上，孫策又會去教書先生王生那。對此他本是表示鄙夷不屑的，可與王生細一交談，居然勾起了他的興趣。原來王生與大多古板先生名士不一樣，總會以講故事的方式來啟迪孫策，讓他自己體會領悟，這也超出了孫策的認知。教的大多數還是《左傳》、《孫子兵法》、《戰國策》等等這一些謀略和史書，這也正是孫策感興趣的東西。

每一次，王生講完故事，孫策總會閉目片刻，然後以手指畫，神情嚴肅，似指點江山，對每個人物每件事情作出評價與見解。與此同時，本為還情的王生在了解了孫策的軍事天賦后，大為驚奇。不知不覺，王生竟將他視若得意門生，對其傾囊相授，而作為報答，孫策每次來都會將中原發生的大小事件告知這位足不出戶的老先生。二人儼然成了一對莫逆之交。

讀書以養性，孫策的軍事頭腦和指揮經驗，也是從這時候起就慢慢形成的。這一切的一切，都對孫策將來的成就有著不可磨滅的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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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孫策正愣神間，一聲驚呼，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把重達百斤的長柄獸首刀，呼嘯著向正下方的少年猙獰劈去。

原來，兩名孩子互相比試武藝，大家年歲不大，都是爭強好勝。其中一名便想去取那落兵台上百斤中的長刀。誰知刀是取下來了，卻沒有力氣去撥動。眼看刀鋒將至，這要是真挨上一記，必死無疑！小士兵終究嬌生慣養慣了，不曾經歷過生死存亡。凜冽的寒氣撲面而來，那孩子竟似雙腳粘了地，一時無法動彈，束手待宰。四周一群同齡的孩子，全都眼巴巴地看著，沒人敢動一步。

「呯！」

清脆的響聲，不是砍入肉體的聲音？不自覺閉上眼的眾人眯開一道細縫，入目的，是倒地毫髮無傷的少年和一旁的孫策，還有一把雪亮的長刀。

孫策只覺得鼻樑骨錐心般的疼，一股辛酸而血腥味上涌不止，竟讓他不自主地溢出了淚水。

明白了其中經過的孫瑜大驚失色，一指孫策：「阿策，你的臉……」

孫策的鼻樑上，赫然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皮肉外翻，瘮人可怖，此刻正汩汩地往外流著鮮血，抑止不住。

少年們聞言上前再一細瞧，無不倒吸一口冷氣，驚呼出聲。孫策狐疑，就著旁邊的長刀鋒面照鏡打量，濃眉大眼，英武不凡，高挺的鼻樑上，此刻卻血如泉涌。這要是放在別的人身上，恐怕早哭出聲來了，可孫策愣是不吭一聲。

「呵，霸氣！這傷疤，看上去還真有那麼幾分味道，啊！」孫策咧嘴以手指著鼻翼上瘡口，環顧眾人。因為努力裝作鎮定而緊蹙一起的長眉，大開的刀疤，他的臉，倍顯猙獰。

可他越是這麼說，眾人越發不安，只覺得心頭一陣毛骨悚然。

「策哥兒，我對不住你！」突兀的，旁邊的少年「撲通」跪倒在地，一邊打著自己嘴巴一邊罵著自己，痛哭流涕。

因為三年來孫策突出的訓練表現，和孫堅長子的身份，大家都喜歡稱呼他為「策哥兒」。

一個孤傲自強的人，有著令所有人都嫉妒的面孔，就因為自己的爭強好勝，一切就毀於一旦，那引以為傲的天妒英姿不再。完美的姿容，說是一個人的第二生命也毫不為過，如今，形毀象銷，只怕之後再難出門見人，孫策卻故作從容洒脫，更讓少年慚愧內疚。刀鋒觸而骨露，其鋒利可見一斑。如果碰到的不是鼻子，是胳膊？腿？甚至身體？可以預見，神醫也難救。孫策在救自己之前，肯定是眉想那麼多的，那麼多人隻眼睜睜地看著，只有孫策，為了救自己，不惜生命！不顧一切！

「我不是人！都是我的錯！」已經不知道打了多少下，少年雙手來回扇，跟不是自己的臉似的。臉頰浮腫，看得旁人無不變色，也沒有人敢上前阻攔。少年跪著走到孫策跟前，抱住他的大腿：「我孫青的命是策哥兒救的，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孫青發誓，從今日起，我孫青的命就是策哥兒的。誰要是跟策哥兒過不去，我孫青第一個跟他拚命。做牛做馬，上刀山下火海，我孫青眼睛絕不眨一下！」他語氣嚴肅認真，聲色俱厲。銳利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卻無一敢對視。

孫策長嘆一口氣，叫他起身無果，又接連扶了好幾次、費了好大勁才將孫青扶起身。

「生命是父母給的，他只屬於你自己，誰也沒有權利輕言放棄，你也不必為任何人而活。記住了，活著，才能談其它。」孫策語重心長，口吻語氣不像一個九歲的孩子，倒與其父有幾分神似。

孫青鄭重地一點頭，繼而一抹鼻涕咧嘴傻笑。

孫策雙手拍在孫青的肩膀上，遞過一個鼓勵的目光，用力地一搖晃。忽然，他只覺得眼前一花，人群一片混亂。

「糟了，失血過多，裝逼裝過頭了！」最後的意識一閃而過，孫策隨之雙眼一閉，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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