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四）

穿過長長的洞穴，方到一處寒潭，這寒潭不用試也知道是溫度極低的，因為四周都是厚厚的一層冰霜，凝華也好，凝固也罷，總之這溫度定是極低的。但奇怪的是，平盛和解心並不因靠近寒潭而覺得冷，兩人身上原本都是濕漉漉的，可不止為何卻變得乾燥，連火摺子都能劃開了！平盛有些渴，便俯下身去，想去喝那寒潭的水，解心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厲喝道：「你幹什麼！」平盛卻也不急，那寒潭裡似乎有什麼東西，他示意解心留神，解心跟著他俯下身來，卻見寒潭裡果然有什麼東西在閃著光。解心環顧四周，這都是黑黢黢的洞穴，除了他們貼身帶的火摺子之外哪裡還有燈光呢？它怎麼可能這麼亮呢？唯一的解釋就是，那東西是自身帶著光！

平盛道：「我準備下水去將那東西撈上來！」

「不行！」解心再次拉住他，「這寒潭蹊蹺，你就這樣下去恐是不妥……」

「要不我們一起？」平盛壞笑著。

「你！」解心一時語塞。

平盛終於還是自己下去了。這寒潭果然沒有想象中的冷，可那一層層的冰霜又是從何而來呢？平盛一肚子疑惑卻也顧不上，因為他跳下來后才發現那東西竟然光芒全無，黑黢黢的潭底，他去哪裡尋呢？他就憋了一口氣，如今是不得不上去了，可是，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時有什麼東西扯住了他的小腿！他回過頭去，黑黢黢的，什麼也望不到！他看著那水面就在眼前，可就是怎麼也上不去！平盛用力地划、掙扎、吶喊……然而統統沒有用！

「平盛！」

「平盛！」解心從昏迷中驚醒，她只記得自己看到水面上「咕嚕咕嚕」地冒起泡泡，她知道平盛出了意外！她顧不得那麼多，「噗通」一聲就跳進了水裡！可這之後發生了什麼卻是全然不記得了……

平盛呢？

「平盛！」解心用盡全力地吶喊！

他躺在地上，似乎是昏迷了……

解心跑過去，試探性地伸出手去測他的鼻息……

空氣彷彿凝滯！

「平盛！」解心把他抱在懷裡，一聲又一聲地呼喚著他的名字，每一聲都好似啼血般的哀鳴，終於，她落下淚來。她看著平盛的面龐，真好像下一秒就能睜開眼睛一樣！她忽然想起來什麼，對！她可以用仙音化雨啊！她把平盛的身體擺正，一次又一次地驅動功法，可換來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她不管，她才不管這麼多！她直接把真氣渡給了平盛！可是……仍舊沒有任何迴響。

解心沒辦法了。

她讓平盛靠在自己懷裡，喃喃地說：「告訴你不要下來，你還非要逞強，這回好了吧？我倒要看看你還怎麼和我犟嘴……你呀，就是這三分傲氣改不掉，所以才總是這麼彆扭……你到底有沒有原諒我呀？」說到這，她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她從懷裡取出一根紅繩，「都說千里姻緣一線牽，這輩子是無緣了，下輩子或許還能再見……」只見她把紅繩的一頭繞在自己手上，另一頭則系在平盛的手上，她念了一段咒語，那紅繩不知怎的竟然消失了……解心道，「有了這一線牽，我興許還能找到你的轉世，只是你到時候可不要嫌棄我又老又丑……」

解心的身體彷彿被施了咒語……

她驚地一動不動。

就在上一秒鐘，平盛「騰」的一聲從地上彈起，不偏不倚地吻住了她。

四目相對的瞬間，萬年已過。

「你……」解心說不出話來。

平盛將她摟在懷裡，道：「你剛才的話我可是都聽到了，記住了，你可是不能再反悔了……否則……」他動了動自己的小指，解心的小指竟然也跟著動了動，「一線牽是不會騙人的。」

兩人起身，環顧四周，這哪裡還是那個黑黢黢的洞穴？這是一間亮堂堂的大廳啊！古色古香的布置，典雅中又不失奢華，若是和無憂宮參照，這裡真可以稱得上是金碧輝煌了。剛才兩人只顧著「借景抒情」，渾然忘了探索這是哪裡。

平盛道：「想不到無憂宮還有這般奢華的所在，我還以為你們清修之人最見不得黃白之物。」

「這裡我也不曾見過。」解心一邊撫摸著牆上的花紋一邊說，「這風格不像是無憂宮的，反倒和你們宮裡的有點相似。」

平盛知道解心曾代替李武之去長安向端泰帝彙報情況，所以她見過皇宮裡的裝扮也就不奇怪，平盛走上前，細看了看，道：「這些花紋都是宮裡早些年間流行的樣式，現在已經不多見了。」

「那是自然，你看這地方可像是新建的？」解心反問。

這地方應當是建成了很久，但是不曾有人來過。這地方如此隱秘，保存得如此之好也是情理之中，今日他們能進入，也稱得上是緣分吧。

兩人又向前走了一段，這一路上都有燈光照明，都是長明燈，用的都是最好的東海人魚燭，可見建造之人的費心。

走廊兩側其實有不少房間，但兩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敢打開，誰知道這裡頭是有些什麼呢？

走到盡頭了，沒有路了。

平盛道：「如今這扇門是不得不推開了。」

兩人把手搭上去，一起閉眼推開了這扇門。

是想象之中的平靜。

入目的只是一幅畫像和一件素雅的房間，是與屋外的奢華截然不同的素雅。

一幅畫像靜靜地懸挂在屋子中央，畫紙用的是上好的宣紙，光潔如玉，質地綿韌，所用的水墨定然是最好的，所以遠觀之時神采飛揚，栩栩如生，畫像所用的是三色裱，外配驚燕，更襯托得人物柔和肅穆。

畫像所畫的是一名女子，那女子英氣十足，一雙眼睛靈動非常，正如波光流轉般。

解心見那女子穿的是無憂宮的衣服，但似乎又有所不同，走上前端詳片刻，竟然跪了下來，再三叩拜，禮畢后，方才解釋道：「這是我們無憂宮的第一代大祭司，段樂卿。」

「什麼？」平盛一驚，這個名字他分明只在書上見到過！

解心望著那幅畫像，在先祖面前，她不敢說謊，只敢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出來，解心道：「相傳，無憂宮第一代大祭司本是逍遙宮弟子，下山歷練的時候遇上了太祖皇帝，終於幫助太祖皇帝建立了一番鴻鵠偉業，只是天下一統，帝國初創，太祖皇帝不願大祭司回到逍遙宮修仙，便開創了無憂宮。大祭司不知怎的，竟然同意了這個要求，一直綿延至今。逍遙宮對大祭司的所作所為十分反感，但又不想挑起人間爭端，故而只是將大祭司逐出了師門。江湖上也就沒了逍遙宮的傳說，人們只記得無憂宮了。」

平盛點點頭，但是又搖搖頭，道：「畫像上的女子神情堅毅，縱有花草相伴，也絕非是尋常女子的柔婉，你說她助太祖皇帝建立偉業我相信，只是她絕非籠中鳥，又如何肯待在無憂宮呢？」

解心一時也陷入了沉思。

畫像是不會作假的。

那麼只有一種解釋……

不！不會的！

解心搖搖頭，想把這個想法趕出去，可是當他瞥見平盛的側顏時，這個想法卻是愈發堅固了。

情字誤人，愛字害人。

解心低下頭去，不說話了。

平盛嘆口氣，繞過那畫像卻又見到一座石門，他見解心還在低著頭髮呆，便獨自一人推開了那扇石門，一片幽暗中，平盛見到一尊棺槨。那觸目的明黃色宣告著墓主人的身份。

原來這裡就是太祖皇帝的陵寢。

太祖皇帝為防止盜墓人的侵擾而將陵寢建在了無憂宮之下，又設暗門無數，非要皇室子弟與無憂宮宮人一同方可進入。大祭司生前助太祖陛下建立偉業，死後亦要守護他……

如此便不難解釋了。

平盛已然明白了七八分。

不知何時，解心也到了這裡，她對著棺槨行了大禮，平盛陪著她。兩人禮畢后又向里走，裡面仍舊是一間屋，燈火有些昏暗，但一面鏡子卻是閃閃發亮，平盛想走上前去，卻被解心拉住，解心道：「你看到這鏡子上的銘文沒有？這是我們無憂宮的末鏡，與我師父的未鏡乃是一對，一鏡過去，一鏡未來。我從未見過末鏡，以為是失傳了，不想卻在此處。」

「過去？這面鏡子能看到人的過去？」平盛追問。

解心點點頭，她好像明白了平盛的意圖，便猶豫地鬆開手去……

平盛走到末鏡面前，緩緩地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卻見自己身處一戶富貴人家中，屋外儘是小橋流水人家，可見是江南景色。平盛也是見過幻術之人，他當然知道自己身處幻境之中，故而隨意走動，不怕被人發現，當然，別人也發現不了他。

他走到內室，只見一女子面帶愁容地望著窗外……

他走進了，終於看清了那女子的面龐——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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