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雲破月來花弄影(三)

第3章 雲破月來花弄影(三)

「不知世子殿下來此為何?又為何對著我這思凰閣發獃?」平益的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陣女聲,那女聲並不清亮,反而有幾分的沙啞,平益轉過身去,發現來人正是顧珊愛,身後還跟著盧郁同,原來她們兩人剛才竟都不在思凰閣內。

顧珊愛的年紀比平益大些,所以穿著打扮都更加精緻,但眼中卻是純真無邪。盧郁同年紀小,個子也矮,皮膚卻比常人白皙,那是她常日不出門的緣故。

平益自然早就想好了對策,道:「小王新得了些話本傳奇,不知貴女是否有幸一觀?若是方便,不妨明日……」

「明日你派人送來就是。」顧珊愛打斷了他的話。

顧珊愛在宮中的身份特殊,為防尷尬,也為警戒旁人,端泰帝在顧珊愛入宮之初便封其為一等貴女。顧珊愛心知肚明其中含義,自然不會和外人走得太近,更何況是與平盛形成奪嫡之勢的平益。

這話自然也是平益意料之中的事情,其實,她若是真要他入門講解,只怕他還說不來呢。

世人誰不知曉,一等貴女顧珊愛不喜四書五經,不通繪畫女紅,但愛這話本一途,平日消遣無非聽人講話本和自己寫話本。這一來二去竟也消磨了許多時日。這雖不符合眾人對未來皇后的想象,但卻成了茶餘飯後的絕佳談資。

而盧郁同卻和顧珊愛截然不同。盧郁同完美地繼承了魏月珩的「文士氣」,也或許是因為她自幼便不能出門,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對經史子集產生了興趣,不僅通十三經,而且對輯佚頗有興趣,小小年紀的她卻已然有了不少的成果,端泰帝特許她上書房行走,並且命人將她重新點校的十三經刻在國子監門口的石柱子上,供後生學習之用。人們都說,若是女子可科考,只怕盧郁同不得狀元,也得榜眼。

四人互相寒暄后,平益和平孟自是退下不談,顧珊愛帶著盧郁同回了思凰閣后,一個寫書,一個看書,倒也是和諧。只是盧郁同的身上少了顧珊愛的生氣,看上去過於老成,不像個孩子,倒像個教書先生。

且說平盛在跑馬場痛痛快快地騎了一下午的馬,先下正式累的時候,便坐在階上休息,一邊借著落日餘暉來溫暖自己,一邊空嘆時間流逝。不多時,平盛忽然感覺自己身後似乎有人,他一個鯉魚打挺起身,正要反身飛踢去時,卻發現來人竟是劉嬤嬤。

劉嬤嬤本名劉婕,是皇後顧氏的總領宮女,也是她最信任的心腹。平盛對她甚是熟悉,甚至帶著一股親切感,或許是因為他自小就見慣了劉嬤嬤來送東西吧。

果然,這次劉嬤嬤的手中拿著的是一盒糕點。

劉嬤嬤道:「娘娘知道殿下在此跑馬,想來此時應當是累了,便命老奴送來這些糕點,殿下快嘗嘗可不可口?」

劉嬤嬤正要取出糕點,平盛卻搶先把手搭在她的手腕上——示意她不必打開,劉嬤嬤疑惑而又失望地看著平盛,平盛卻道:「小王還要回府用晚膳,怕是要辜負皇後娘娘的一片好心了。」

「用些糕點,也不妨用晚膳。」劉嬤嬤的語氣強硬了起來,「何況秦王府的晚膳不過是清粥小菜。」

誠然,秦王府的日子是過得最拮据的。一來,平盛例銀有限。二來,秦王府要贍養靜一師太和貴女馬歡瑩,也就是曾經的貴太妃,自簡文帝駕崩后便落髮為尼,由馬歡瑩陪同修行。三來,平盛的母親,梁琬,曾是前朝威名赫赫的大將軍,但也因此對持家之事一竅不通,故入府的銀子流水的花,根本不知去向。

平盛負手而立,道:「再尋常的飯菜,只要是與家人相伴,便是山珍海味。」

這話無疑戳中了劉嬤嬤的怒點,她瞪了平盛一眼,飛快地將糕點整理好,頭也不回地走了。

且說劉嬤嬤回了未央宮,卻正趕上端泰帝來用晚膳,端泰帝見她拎著個食盒,便問她那是什麼,劉嬤嬤猶豫了一下,還是據實以答,端泰帝示意她將食盒送上前來,打開一看卻發現其中的糕點完完整整,連個碎屑都沒有。看著皇后失落的神情,端泰帝信手拿起一塊,一口吞了下去,皇后正要說他的時候,他卻又已然一塊入口了。如此狼吞虎咽一番,一盒糕點登時就沒了影子。

皇后一邊給他斟茶,一邊苦笑道:「你又何苦如此?」

端泰帝打了幾個隔,樣子有些滑稽,他在未央宮裡就像個孩子一樣地逗皇后開心,他見皇後有了笑顏后,才終於語重心長地說道:「平盛這孩子也太不識好人心了,你幾番暗示,他卻都拂了意,到頭來還是你這個為娘的有苦說不出。」

皇后低下頭,心中滋味百轉千回,難以言明。

其實當年不是沒想過把平盛接回身邊撫養,可平盛的身世是一個禁忌,一旦公之於眾,便相當於告知天下人簡文帝私德有虧,而這卻是皇后最不願意看到的。皇后寧讓史官曲筆,也絕不能讓簡文帝的形象有絲毫的瑕疵。

只是如此一來,平盛和她的母子情分就徹底斷了。

平盛或多或少地察覺出了些什麼,但身邊的人都不敢告訴他真相,所以他也只能停留在猜測的階段,自然也就不會和皇后太親近。畢竟,在外人看來,生他養他的都是梁將軍。畢竟,在他自己看來,皇后棄他於不顧——他是個沒有名分的孩子——恥辱。

皇后當年是萬萬沒想到事情會如此發展的,不過好在她已經有了對策,皇后道:「等這次平盛回來,是否就可以準備賜婚了?待他成婚後,待他冊立為太子后,他與我們走動的頻繁了,自然也就親近了,何況還有珊愛……她一定會好生教導平盛的。」

端泰帝眉頭一凝,少見的有些猶豫,他道:「青青,其實你有沒有想過……」

「他必須娶珊愛。」皇后打斷了她的話,眼中的神情是愧疚也是無奈,甚至還帶著悲涼,「否則……他這個太子坐不住。」皇后低下頭去,「我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商人之女,無論你怎樣加封我的父親,他也都只是一個商人,但哥哥不同,哥哥已然認祖歸宗,如今是河東顧氏,唯有他才能鎮住朝堂上的那些大臣。」

皇后所言並非事實,因為她並不想傷害端泰帝的自尊心。

真相是,自端泰帝登基以來,河東顧好逑一人獨大,漸漸有了與皇帝分庭抗禮的能力。顧青青本想借哥哥之力坐穩天下,卻不想哥哥現在成了心腹大患。她知道,哥哥有多恨天啟帝,甚至恨簡文帝,她怕哥哥把恨遷到平盛的身上,所以,唯有讓平盛娶了哥哥唯一的女兒顧珊愛,才能保住這條命,然後,才能借這股力成為新一任的皇帝。

而這一切,都是端泰帝的懦弱造成的。若他能像天啟帝般雷厲風行,只怕借顧好逑十個膽子,他也不敢造反。

端泰帝執起皇后的手,道:「你的心,我怎會不知?只是青青啊……娶一個不愛的人,是何種感受?你會不知嗎?你就忍心讓平盛……」

皇后搖搖頭,道:「與性命相比,幸福算得了什麼呢?況且他與珊愛自幼一起長大,就算不能兩情相悅,也總能培養成舉案齊眉,這就夠了,皇家哪裡就有那麼多的真心相愛呢?珊愛是個好孩子,普天之下又有幾人能比她更優秀呢?你我都是過來人,明白求而不得的痛苦,我不想讓平盛經歷這種痛,所以,我要為他計劃好一切,雖不一定是最適合他的,但定然是最好的安排。」

端泰帝知道皇后已經近乎於瘋狂地保護著這個孩子,他也不知道這是出於母愛,還是出於對權力的渴望,亦或是經歷過大風大浪后的心有餘悸。但他知道自己是說服不了她的,所以他只能用屢試不爽的那一招——岔開話題。他說道:「平益和平孟的年紀也不小了,你可曾替他們打算?」

皇后莞爾一笑,道:「平孟這孩子在外頭可是有不少傳說故事呢,想來你也沒少聽,我就不做主了,且讓他自己胡鬧去吧。只是平益……」皇后的眼神變得機警,「我當年未曾想到昭王竟然會錯了意,恨我們至如此,現在讓平益留在長安不是,回山東也不是。」

兩人都心知肚明,昭王恨他們的原因是,當年那場大戰,昭王的好兄弟,楚王子烈一去不返。

儘管楚王的母妃、王妃和女兒都在長安過著優渥的生活,但昭王的這口氣咽不下去。

所以,如何賜婚平益就成了個難題了,而這個難題的答案,皇后也是近來才想出來的。

皇后道:「我準備將徐聰先的孫女,徐嬋羅許配給平益。徐聰先是正三品前鋒參領,又加授了奉國將軍,也不算委屈了平益。」

端泰帝自然沒有異議,此舉是一舉多得之事,既有理由把平益留在長安,又有人監督他,因為徐聰先是顧好逑的人,同時,也不會再有人說端泰帝苛待平益。

而對於皇後來說,此事還有另一重作用:她還沒有查清當年簡文帝駕崩的真相!她不相信天朽真的能算出簡文帝的行軍路線,她一定要找出那個細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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煢帝之相見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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