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敲門人（下）

房門被撞開的同時，死靈法師消瘦的身影出現在巡禮者眼前，一團負能量構成的光球在她抬起手掌的同時向前發射，迅捷無聲地擊中靠前的巡禮者，其血肉之軀頓時發出糜爛的惡臭，一大團黑色的蛆蟲不斷從口中湧出，將其身軀化作傾倒的蟲堆，倒在其他巡禮者面前。

與此同時，鮮血自蕾米婭的腳下蔓延成三灘血泊，通紅的骨爪從中扒出，顯露出骷髏戰士可怖的軀殼。

「做的好，蕾米婭。」

伊恩蹣跚著逼近巡禮者們身後，雖然受了點傷，但他還是很樂意能看到有這樣的局面。

「全部殺光嗎？」

對於蕾米婭的詢問，伊恩毫不猶豫地沉下目光，雖然他也想留幾個下來盤問，但從剛才的自爆行徑來看，這無疑是一群有著扭曲信仰、不折不扣的瘋子，從他們嘴裡不可能聽到正常的發言。

也就是說，全部殺光。

無需回答，蕾米婭從伊恩的目光中看見了她再熟悉不過的殺意，她使役跟前的「暴食之子」向門外涌去，三隻血骷髏也更加奮力地從血泊中向外爬出。

黑色的蛆蟲如瀑布般落下門檻，很快就到達了第一人的腳底，然而本該躲閃不及的女巡禮者卻沒有一絲後退的跡象，反而迎著不斷攀升的蟲潮向死靈法師撲去。

灰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詫，蕾米婭皺起眉頭，對方難道沒有看到即將成形的血骷髏？她哪怕拚死近身也不可能傷到自己。但出於保險，死靈法師還是選擇轉化成黯淡骷髏形態，以抵禦極小可能奏效的攻擊。

看到蕾米婭明智的判斷，伊恩鬆了口氣，把險些喊出口的當心咽了回去。

但在下一秒，女巡禮者身上隱約藍光一閃，與死靈法師一同消失了。

伊恩花了整整一秒來思考視覺傳回的信息——率先出現在他腦海中的是「湮滅」這個可怕的字眼，隨後，他才想到另一種更合乎實際但同樣糟糕的可能：

傳送術。他媽的。

蕾米婭法術製造出的蛆蟲與骷髏戰士紛紛化解成負能量煙霧，軟綿綿地漂浮在門口。餘下的巡禮者抓住時機，直直向二樓突飛猛進。

伊恩狠狠咬牙，二話不說地跟了上去，被肋骨碎片刺穿的大腿極大拖慢了他的速度，被眼珠擊中的腦袋也開始產生令人噁心的暈眩。巡禮者的自爆威力至少相當於一門二級單體攻擊咒法，如果不是夜幕甲擋下了絕大部分炸裂的骨片，狀會會比現在還要差得多。

可這群突然出現的巡禮者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這群「普通人」的身上藏著這麼多可怕的捲軸？他們從一開始就清楚貝爾特莉在這裡，不，應該說一切都在他們的計劃之中，甚至連犧牲也計劃得清清楚楚。

越仔細地審視這群人，恐懼便越發用力地勒在伊恩心頭，這種由純粹未知交織而成的恐懼，伊恩至今還從未在其他敵人身上體會過。

這場戰鬥似乎從一開始就已定下輸贏。

「放棄交戰！帶她離開！」

伊恩跌跌撞撞地趕到樓梯底端，將嘶竭的叫喊不遺餘力地送往二樓。

但他還是晚了一步，刺骨的白芒自二樓爆發，霜風一息噬盡面前的樓道，伊恩立即陷於一片令人窒息的冰寒。

「緹娜！」

反抗死亡的攫握，燃燒之手的烈焰自緹娜口中噴吐而出，在呼嘯的亡息中撐起一道炙熱的防護，冰炎凹凸交界之處，瀑布般的水汽升騰而出，隨即又在飛濺的過程中凝結成大粒冰晶，與牆壁砸出細密的噼響。

寒氣如它出現時一般突然消散，伊恩沖開身前未散的火幕，撲向眾人所在的二樓。

率先看見的左手邊的房間中，是一片白色的死寂。

孤兒院的孩子們與坐在中間的院長化為靜止的冰雕，動作停止在他們抬頭看向門外的那一刻。

那些被冰封而不自知的視線，現在都直直落在伊恩身上，不再移動了。

不。

伊恩握著短刀的手止不住顫抖，流逸的冷順著脊椎傾進肺腑，心臟宛如失控一般狂跳，想要乾嘔。

「不該是這樣。」聲音從右方傳來。

伊恩猛然回神，朝相反一邊看去。

逸散著飛霜的冰亡掉在地上，紗琳跪在倒下的妹妹身旁，緊捧著她因失血而泛白的手。

「科琳？」感受到伊恩靠近，科琳盯住天花板的眼睛轉向了他。

「她們...逃走了...」科琳聲音中摻雜著咕嚕聲，血泡從她嘴角冒出，但她看著伊恩的眼神中仍有寬慰。

伊恩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手腳冰冷。

「他們故意先傷害科琳，」紗琳垂著頭說道，「然後令我彎刀上的魔法失控......」

「還剩幾個？」伊恩聲音異常平靜，目光筆直地落在大開的窗戶上。

「三個。」

伊恩沉默以答，沒有再看地上的雙子一眼，微跛著向蜜兒、王女逃離的窗前走去，溫熱的血從腿部滴落，在地面上凍凝成血紅的瞳仁，反射出窗外濃郁而空洞的霧。

一。

二。

三。

隔斷。

夜眼扒住窗口，將身體從房屋中拉拽而出，墜地前，他身軀模糊成不可視的狼影，借力垂直的屋牆向前躍出，四肢著地的同時，他翻滾著化為原形，賓士的姿態彷彿腿傷已然痊癒。

「他走了？」

房間里，科琳近乎無聲地問道。

紗琳緊握住妹妹的手。

真遺憾，科琳心想，身體被七道氣刃刺穿時，她還奢望自己能得到一個溫柔的欺騙。

一切安靜下來，疼痛在離她遠去，那些糾纏她的、使她悲傷、使她滿足的思緒，統統遁入空靈般對她放手；那些曾翻湧在她腦海中的可能，溫柔地朝她封閉，只留下她僅有的一生。

忽然，無際之處傳來一絲若有若無的溫暖。閃光的呼喚。

溫暖的線繞住科琳的手指，牽引著她找到另一團將息之火。

是呼吸的聲音。就在院長懷裡。

辛德瑞拉？

呼吸似乎顫抖著回應了她，科琳哭一般地笑了，她逆流而上，拚命想要回到原來的地方，但某種力量拉扯著她，河流的水聲愈發靠近了。

不，不能讓它熄滅！哪怕一絲也好，求求誰，給自己哪怕一根手指的力量。

嘆氣。

熔於靈魂的枷鎖從她身上漸漸脫落，殘料凝成一翼焰色的飛鳥。

——伊恩，救救她！科琳朝火鳥奮力伸出手，火鳥輕輕振翼，回應著她的呼喚。

姐姐的手被抬了起來，她震驚地看向懷中的科琳，希望一瞬間回到她的眼中。只見科琳的手指堅定地指向隔壁冰封的房間，凝望天花板的雙眼湧出淚水。

「妹妹？求你！」姐姐懇求般地拉住科琳的另一隻手，想讓她重新看向自己，就像以前無數次的那樣。

稍後，科琳的呼吸停止了。維持著手指的姿勢，她的時間停止了。

垂頭，無聲的哭泣，在險些放棄的自我中，姐姐忽然察覺到妹妹留下的意志。

紗琳.雙子從妹妹身邊站起，隨後衝刺般地跑進隔壁房間，忍受著一道道幾乎能夠殺死她的目光，紗琳拚命尋找著什麼。

終於，她瞥見院長夫人彎駝的身體下微微顫動的衣角，她屏住呼吸朝那裡走去，輕微地扳動院長夫人的身子。

一聲脆響，老人的身軀倒塌了。出現在紗琳眼前的，是尚余半身完好的女孩——辛德瑞拉.灰，擁有紫羅蘭雙眼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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