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泥菩薩前輩,江湖酒商會,有請!」
黑灰華服的少年從天而降,擋在一駝背老叟面前,呲啦一聲收起手中摺扇,抬手,抱拳,彎腰,一氣呵成。
閣樓,房頂,街兩旁,共六人,同時向老叟抱拳恭身。
「唉……」
「也罷,引路。」
老叟站直身軀,身上斑斕破爛的碎布滑落,只留一襲無塵青衫,負手闊步。
少年側身讓路,沒有抬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前輩,請。」
一隻赤木機關鳳鳥拍打雙翼越過城頭,遮天蔽日。
這樣的大手筆讓泥菩薩也為之側目,不過,也在情理之中。
「有錢,真好。」
泥菩薩腳尖一點,如一縷青煙,隨風上升,終落於鳳鳥背上。
黑灰華服少年緊隨其後,其餘六人也相繼立於鳳鳥之上。
巨大的雙翼揮動,降下一陣風壓,行人掩面,鳳鳥消失於天邊。
鳳鳴王朝,潭州,星月城。
時府。
「冕,我們的孩子,就叫時冕,好不好。」
躺在床上的時夫人面色蒼白,音若遊絲,臉上的淚痕紋理比以往更深沉了,聲音不大,但床邊緊握住時夫人手的男人卻是聽得真切。
男人輕聲回應道:「好,最好。」
男人身著玄黑御袍,眉眼細長,內勾外翹,可謂丹鳳,雖已是不惑之年,卻不見半點蒼老,只是,眼圈帶烏,疲態盡顯。
他是時家家主,江湖酒商會的會長,時淵。
「我從來不知道,我這麼怕死。」
時夫人一隻手撫摸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一隻手緊握住時淵的手,其中的不舍,不言而喻。
時府內空蕩蕩的,只有一位老管家在庭院內無聲穿行,止步於夫人房門前。
「家主,泥菩薩已在醉仙樓等候。」
老管家一身綠袍被清風吹拂,房門開合,時淵踏步向府外走去,老管家慢步跟隨。
兩位少女在時府大門前與時淵相遇,這二人正是之前恭請泥菩薩中的兩位,兩人恭身喚了一聲「家主」。
時淵頓步,擺手免禮道:「照看好夫人,我很快就回來。」
說完便快步離去,兩人應下,也快步向夫人房間趕去。
星月城做為潭州的州主城,比一般的府城要寬廣近一半,時府居東南,江湖酒的總部建立在正南方。
醉仙樓就是江湖酒商會的總部,高約三十丈,是星月城的標誌性建築。
時淵走進醉仙樓,這裡依然客滿,吵鬧不止,不同以往的是,沒有人上前客套,聲音也漸息,自覺給時淵讓出道來,孰輕孰重大家心裡都明了,自然不敢胡亂出頭,觸了霉頭。
時淵向眾人頷首示意,眾人受寵若驚,再回首時淵已消失在眾人視線內。
頂樓,單間,四面開窗,可俯視大半個星月城。
房間內有一圓桌,兩把圓木椅,有一白衣少年在一旁為泥菩薩添茶,另外四人靠窗靜默,各有所思。
時淵踏上頂閣,老管家並沒有跟來,留在下一層等候。
時淵抖了抖衣袖,提了幾分精神,上前與泥菩薩對坐。
白衣少年為時淵倒了一杯茶,站立在一旁。
泥菩薩品了一口茶,時淵沉聲道:「都退下吧。」
白衣少年放下茶壺退去,以黑灰華服少年為首,其餘四人也離去。
「你肯來,我很感謝。」
時淵露出三分笑意,看著閉眼品茶的泥菩薩。
「廢話少說,辦法只有一個。」
泥菩薩睜眼,不見之前的高深莫測,只有逍遙洒脫,一把奪過時淵面前的茶一飲而盡。
「關嫦和你的孩子都能保住,只是……。」
風吹亂了泥菩薩的斑白長發,時淵懸著的心也已落下大半。
「關嫦將失去生育能力,關於你的孩子,是庸不知轉世。」
時淵沉浸數秒,隨後釋然一笑:「膝下一子,白頭偕老,足矣。」
泥菩薩放下茶杯站起身道:「我會盜一次天機,你擋住,我在孩子體內構成周天,殺意得以運轉,母女自能平安。」
語罷,泥菩薩回頭與時淵對視道:「對了,將殺意形成周天運轉的同時,會造成一些特殊情況,孩子只能是女孩。」
時淵盯著泥菩薩的眼睛,雙眼微虛,隨即大笑一聲。
「秦國大將軍,到我家做了個女兒身!有趣!有趣!」
泥菩薩嘴角微微勾起,覺得自己有些幼稚了。
女兒又如何,他又豈會在乎這些。
十一月二十六,星月城的夜晚烏雲壓頂,天黑得深沉,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泥菩薩盤坐在時家大院中,七個僕人提著燈籠分散開來,照亮整個院子,老管家平靜的站在泥菩薩身後一丈外聽候差遣。
接生婆們忙得不可開交,但始終不見孩子哭聲,只有時夫人撕心裂肺的聲音傳遍時府每個角落。
打雷了,沉悶的轟鳴聲像是盛怒即將爆發的前奏,傾盆大雨將要到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雷聲依然時時響起,卻不見一滴雨水落下,時府內也聲音漸息。
末寅時分,天邊便露出魚肚。
泥菩薩嘴角溢出鮮血,睜開眼看向夫人房間的方向,一聲嬰兒的啼哭終讓烏雲散盡。
泥菩薩用微不可查的動作抹去了嘴角的鮮血,站起身向時府外走去,管家沒有挽留,其餘七人更不敢阻攔。
管家抬頭看了看天,嘆了口氣,對身後綁著紫色束髮巾的少女道:「準備藥材,一會兒,我有用。」
「母女平安!母女平安!」
一聲報喜聲傳來,接著又是接連的祝賀吆喝。
「恭喜喜得千金,恭祝弄瓦之喜,明珠入拿,增輝彩悅!願貴千金快快樂樂,歲歲平安,聰明靈秀!」
在灰白錦衣少女的打發下,接生婆們拿了錢財便快快離去,不再吵鬧。
房內關嫦抱著孩子,面色比之之前卻是要好上些許。
少女走進屋內,關嫦向屋外看了看。
灰白錦衣少女半跪在床邊道:「家主吩咐讓夫人不必心憂,他最遲正午回府。」
關嫦抿嘴微笑,看了看錦衣少女道:「小陸,要不要抱抱她。」
少女一驚,關嫦已經把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時冕遞了過來。
小陸趕忙伸手接住,抱著時冕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又是驚慌,又要溫柔。
此時時淵衝進了房間,上身已經衣不蔽體,鬢角的頭髮也白了幾道,一把握住關嫦的手,如釋重負,暈倒在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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