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且歌且酒
漁民們祈禱完畢，打櫓返回。
待眾人去得遠了，皇甫瑤揚手輕拂，冰綃再由頂部裂開，「噝」然滑入湖中！
皇甫瑤讓秦成擺櫓靠近漁人留下的幾艘載滿物什的小舟。
皇甫瑤隨手拿過一個包裹，打開紅布，裡面原來是數個粽子。「這粽子是用洞庭湖畔出產的稻米做的，秦兄不妨嘗嘗。」
秦成放下船櫓，也在舟中坐下。他接過粽子，見粽子用蘆葦葉包裹，精緻可愛，心想定是漁家特意為賽龍舟準備的。嘗了一個，果然甜香軟糯，皇甫瑤和小荇也各自吃了一個。
小荇也拿起一個包裹，卻是一隻醬鴨。
她從鴨腿上撕下一片鴨肉喂到皇甫瑤的嘴中，再撕下一片送入自己口中，二人都稱味美。
三人再打開了幾個包裹，分別是一盒芙蓉蟹肉、一包蒲棗蜜餞、一包冰糖板栗，還有一罐上好毛尖茶。
另外有幾個大些的包裹，看形狀該是三牲獸首，三人自不會碰它們。
船中還有各色米豆，時鮮水果等等，都是洞庭特產。
皇甫瑤把毛尖茶放回去，再讓秦成取過一個紅布封口的酒罈，道：「這幾樣該夠我們用了，把貢品放回君山吧。」
秦成取出舟中的竹篙，將載著貢品的幾艘小船擺好方向，在船尾各自點了一下，各船便向雲裳霧障中駛去。
「現在正是南風，小舟順風便到君山了，君山上的人自會收拾。」皇甫瑤向秦成道。
小荇從船艙中取出一個小巧的食桌，再將打開的各件吃食依次擺好，讓秦成把酒罈打開。
秦成打開酒封，只覺得甜香撲鼻，原來是一壇米酒。
小荇再從包袱中取出提前準備好的酒杯和竹筷安置好，秦成將酒依次注入三人杯中。只見酒米已經篩凈，酒液色澤清亮透明！
「秦兄來洞庭多日了，今天給你過端陽節。」皇甫瑤和小荇舉杯向秦成道。
小舟蕩漾在萬頃碧波之間，清風颯然而至，水天之間一片明媚清涼！
對著向自己持酒微笑的二女，秦成只覺心中溫熱，覺得這心快樂地要碎了，卻又覺得這心變得無邊寬廣，似乎比這洞庭還要遼闊！繼而心中熱流涌遍全身，秦成全副身心如浸泡在溫暖的水中！
「在下感謝多矣！」秦成道。
說吧三人一飲而盡。
秦成早已經辟穀，甫開始不敢多食，皇甫瑤道不妨，只需以熱力將飲食化開就是了，秦成方放開懷抱大快朵頤起來。
與皇甫瑤和小荇不同，秦成來自人家，雖已經斷炊了，但是對這煙火之物終究有幾分依戀！
秦成知兩位帶自己來「開葷」，正是此一番美意，頻頻舉杯謝過二位！
秦成覺得米酒甘甜清冽，雖沒有汀蘭的風雅，卻別有魚米農家的淳厚樸實！
皇甫瑤和小荇的酒量也十分好，三人吃喝了半日，將一大壇米酒都喝光了！
兩女臉色微紅，更增嬌艷！
小荇將未吃凈的菜食棄入湖中餵了水族，再將舟中收拾乾淨。
小荇突然向秦成笑道：「秦師兄離家多日，想不想到湖邊的鎮上看看？湖邊有個長樂鎮，十分熱鬧，我們剛才所喝的甜酒就是出自那裡。」
「定是你這丫頭想趁熱鬧，卻打秦師弟的噱頭。」皇甫瑤道。
秦成哈哈一笑，識趣地道：「小弟已經悠然神往了！」說罷站起來扶起船櫓。
秦成輕催蘭舟，只見清風徐來，碧波萬頃，但覺得清涼滿懷、飄飄欲仙，揚聲唱道——
吳楚江頭，瀟湘煙雨，任我一葉扁舟。
青箬綠蓑，銀絲長竿，雪崖柳岸蘋洲。
月白兩岸秋。聽漁歌互答，雁斷關丘。
雨後登樓，既無憂兮亦無求！
皇甫瑤二女擊舷相和，大聲喝彩！
秦成長笑一聲，再唱道——
天河倒映中流。持短棹長篙，撥雲轉斗。
西岩宿處，煙籠寒草，金梧風葉悠悠。
酤來新醅酒。對梅妻鶴子，洞仙為儔。
醒兮夢兮，依稀前身是莊周！
這首歌是在烏江擺渡之時跟過往的書生學的，歌中的澹泊清朗，正與眼前的碧波風清，以及三人的閑適意味十分相合！
「我也來唱一個。」小荇道，
「船動湖光灧灧秋，貪看年少信船流。
「無端隔水拋蓮子，遙被人知半日羞。」
這是一首幾乎唱遍所有水泊的短歌，但小荇唱來格外清媚動人，秦成鼓掌喝彩。
三人唱和玩耍，不覺得已經近岸了，只見綠洲中楊柳成蔭，更偶見白色水鳥徜徉其中，分外顯得鮮明悅目！
秦成將小舟系在岸邊柳樹上，三人登岸，這裡正是出產米酒的長樂鎮！
長樂鎮是洞庭岸邊最大的埠鎮，洞庭物產本就豐富，長樂鎮又位於交通往來便利的地方，所以鎮上物阜民盛至極！
今天正是端陽節，三人走在街上，只見沿街商鋪民居鱗次櫛比，往來人群摩肩接踵，秦成從未到過如此繁華熱鬧的地方，頓時遊目騁懷、目不暇給！
皇甫瑤和小荇是慣常來過的，對各家店鋪十分熟悉。秦成便隨著二人不停在小玩鋪、水粉店、綢緞莊出入。
今天有人給拿東西，二女買得更是盡興，水粉、綢緞、首飾，還有各種玩物一樣接一樣地買來！
秦成肩背手提，見二人全不是平日淡雅嫻靜的模樣，不住搖頭苦笑。
三人再入一家胭脂水粉店，肥胖的老闆與二人相熟，忙招呼道有新鮮貨給二位留著。
二女大喜，又買了一堆朱紅翠碧、甜軟溫香，什麼梨花雪、桃花姬、水梅香、木槿黛，還有雲鬢茉莉、陌花海棠、玉蘭花凍、朝霞硃砂……二人或在眼前觀看，或在鼻端輕嗅，並不時相互在臉上塗抹比對。
二女本就清麗，此時笑語嫣然，在胭脂的增色下，更是美艷不可方物！秦成和店中的一眾男女早已看得呆了。
二女全不管眾人的眼光，等挑選好了，就把包裹往秦成手中一塞，手拉手笑著走出店去，秦成忙追了出去。
三人閑玩了半晌，離了集鎮，欲要返島，卻見漁村外一棵大樹下圍著許多人，其中不乏是頭戴紅巾的龍舟健兒。
眾人都圍著嘆氣，輕聲議論著什麼，人群中還傳出女人的抽泣聲。
三人好奇，走近去看，只見在人群的中間正是那一對奪得了玉蓮蓬的青年夫妻！
那女子坐在石上不停地抽泣，看樣子已經哭了多時了，丈夫則蹲坐在一邊連聲嘆氣。
兩人面前，紅布展開，放著一個大大的碗一樣的木質葯臼！
「是不是三娘你不小心把玉蓮蓬弄丟了？」只聽人群中有人問道。
「自從搶到了玉蓮蓬，我就用紅布包好，緊緊抱在懷裡，怎麼會弄丟了？直到到了村口，我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之後就覺得玉蓮蓬有些不對，打開一看，不知怎麼就變成了這個大葯臼！」女人道，「本以為搶到了玉蓮蓬，婷婷的肺病肯定就能好了，沒想到……」
女人說罷又嚶嚶哭了起來。
人群中有一個漢子突然道：「我識得這個葯臼，是鎮北頭瑞芝堂的傢伙。我常去給老娘抓藥，總見瑞芝堂的夥計用這個舂葯。」
「這既然是瑞芝堂的物什，怎麼青天白日地換走了玉蓮蓬？這倒怪不得三娘了，這定是君山的神仙們收回了玉蓮蓬，不讓用玉蓮蓬給婷婷治病，讓你們仍去瑞芝堂抓藥去。」另一個年輕漢子道。
「胡說！端陽節賽龍舟獻貢品，君山上的神仙賞下玉蓮蓬，歷年來從未出過差錯！」一個白須老者怒道，「再說，既然神仙已經賞下了玉蓮蓬，怎麼會再收回去？」
「老太爺您老人家走過的路比我吃的米都咸，那您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兒？」被反駁的漢子笑道。
眾人哄然大笑，老者哭笑不得，氣得直吹鬍子，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陪在三娘身邊的一個中年女人道：「難道是君山上的神仙怪我們今年的貢品不好，或者哪裡有不敬不潔的地方，責怪下來，所以收走了玉蓮蓬？」說罷一指年輕漢子道：「你們這些年輕後生平時總膽大妄為、目無尊長，這次肯定是你們不知做了什麼，衝撞了君山上的神仙！」
哭泣的女子一聽，哭得便更加凄慘了。
年輕漢子嚇得吐吐舌頭，道：「三娘別哭了，婷婷的肺癆雖然嚴重，但目前尚無大礙。待明年龍舟，不管誰得了玉蓮蓬，都給你幾粒，婷婷人兒小，肯定就治好了！我要是得了，一定還會孝敬老太爺兩粒，讓老太爺您再增壽一百歲！」
眾人大笑中紛紛表示如果明年奪得了玉蓮蓬，都願意讓出幾粒給三娘的女兒治病。三娘夫妻兩個稍安，向眾人表示感謝。
三人聽得真切，原來是這年青夫婦搶到玉蓮蓬要給女兒治肺疾，卻不知怎麼就變成了個葯臼。
「是誰好膽，敢在洞庭撒野？」小荇忍不住一聲怒道。
周圍的人被嚇了一跳，見三人面生，尤其是兩個年輕女子極是俊美，想來是外地來的客人。端陽節賽龍舟是長樂鎮每年的傳統，外地人多有來看龍舟、趕集市的，所以眾人並不在意。
皇甫瑤拉二人走到人群外。
「小姐，不知是哪裡的野物，跑到洞庭來撒野，偷走了他們的玉蓮蓬！」小荇仍生氣地道。
皇甫瑤點點頭：「玉蓮蓬丟一回不要緊，可如果讓洞庭的鄉親誤以為是君山吝嗇小器、出爾反爾，這個冤枉我們可背不得！」
秦成見皇甫瑤面沉似水，顯然也動了真怒。
皇甫瑤再向秦成道：「這不知是什麼鬼怪，居然在剎那間就偷走了玉蓮蓬，想來有些道行。秦兄，咱們去會會他可好？」
秦成道：「嗯，責無旁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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