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下山
又是一日晨起,瀟昨晚睡得有些淺,比往日起的還要早些,因為今日,他想再看幾眼心中那個心愛的人——繭芙。
他提水來到槐樹邊,望眼看了看遠處繭芙的屋子,房門緊閉。轉眼望望整個蒼靈宮,沒有一絲的人氣,日後,他或許就是這般模樣活著了吧。
瀟如往常一般打起一瓢又是一瓢的水,不斷的給槐樹灌水,只是今日,他沒有那麼的細心,水灌到了懸崖下都沒有知覺,眸子時不時望望那遠處繭芙的屋子,等待著她打開房門,等待著,給她送個行。
沉睡的小槐樹精被這一瓢又一瓢的水驚醒,看著這個心不在焉的阿爹,它想了想,說道:「阿爹!阿娘今早下山了。」
瀟手中的水瓢「咚隆」一聲落了地,愣了愣,隨而輕皺眉頭,神情顯得有些憂傷,想著自己連她的最後一面也錯過了嗎?瀟極努力的平復了心中的悲傷,轉念想著,這樣也好,免得見了更加的傷情。
許久,小槐樹精見瀟沒有回應,繼續說道:「昨晚那個大叔叔讓阿娘哭成淚人了。」
瀟本已不想再沉迷於這種情緒之中,忽聽小槐樹精這麼一說,又有些擔心,忍不住問道:「說什麼了?」
小槐樹精看著阿爹總算是有了回應,有些欣喜,但轉而想到昨晚,它又有些生氣,憤憤的說道:「他們說了很多,但是那個叔叔施了法術,不讓槐之聽,只聽見叔叔說他娶親了,阿娘就哭了,昨晚那個叔叔就下山了,留阿娘在這哭了很久,後面都哭不出來了,呆到了早上房都沒有回,阿娘就下山了。」
「娶親了?房都沒有回?」瀟還是淡淡的重複著,但神情總算是全暴露了出來,眸子也不那麼的深沉,露出擔心又著急的神色,想著瞬時娶親了?那等了他700年的繭芙呢?他不要了嗎?兩人竟不是一同離開?繭芙定然是傷心至極,不曾下過山如今卻一人下山,想到這些,瀟有些,慌了,越想越覺得事情不是那麼的簡單,總覺得,繭芙這般下山,怕是要——出事了。
小槐樹精稚嫩的語氣也顯得極為的擔憂,回道:「恩,阿娘的神態很是不好。」
「博淵,我要下山。」瀟的語氣顯得極為的急切,快速邁入博淵的屋子,只見正在收拾行李的博淵愣了愣,往門口望去,瀟一身白衣外披著一件紫色的袍子,背著行囊一身出行的行頭,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和我一起?」
瀟神情嚴肅,沒有回答,語氣顯得有些急切,追問道:「師姐是去哪個方向?」
博淵摸了摸腦袋,邊回想邊喃喃說著:「我上北師姐下南,師兄去東...」
話還沒有說完,瀟快速轉身,袍子里掀起一陣風,急沖沖的出了屋子,博淵連追幾步,忙追問:「你去哪?」
瀟騰雲駕霧向南邊飛行,留下一個漸行漸遠的飄蕩背影與淡淡的四個字:「我陪師姐。」
凌雲之上,一席白衣飄飄的繭芙向下眺望著,她回想著昨天發生的一切,就如夢一般,但是心中的痛楚卻真實又揮散不去,她等了700年,竟然在一天之間,便結了果,一個沒有結果的果。
昨日瞬時突然的回歸,讓她開心了整整一天,然而到了晚上,瞬時竟然告訴了她一個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去相信的事實,——他要娶親了。
她驀然想起昨晚與瞬時的談話,那顆大槐樹下的傷心事。
「我真的也下山嗎?」大槐樹下的繭芙有些不敢相信的問著,師傅古帝曾說過,她一生不得下山,師兄這般做明顯就是要自己違抗師令!
瞬時看了一眼繭芙,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但是對於他而言,違抗師令已不是第一次,他不想按照師傅古帝為他鋪下的路走下去,他不願意,也不甘心,溫柔的安慰著繭芙,說道:「有時候師傅也不一定是對的,我們分走四方,儘快將世間修鍊得道之人載入這仙籍之中,得到大地上得道高人的支持,我們方能事成,一切都是為了天下蒼生,師傅會理解的。」
繭芙撲閃著一雙水眸子,在瞬時面前,她沒有平日里的清冷高傲,這才像是一個女孩子該有的姿態,她雖然相信瞬時卻也有擔憂的問道:「可是他們會臣服於我們嗎?」
瞬時瞭望著大地,世間能人之多,想要征服三界自然不是簡單的事,但他既已下定決心,就一定要去做,嘆了口氣,說道:「濟蒼生之人,不畏權貴,只要成事者能救蒼生,他們不會為難我們,要是野心勃勃之人,我們就只有戰之。」
繭芙沒有再問話,她相信瞬時,也了解瞬時,沒有一定把握的事情,瞬時不會做,他寧願違抗師令也要去做的事情,是誰也不能改變。
兩人默默不語許久,或許是太久不見的緣故,繭芙時不時的望望身旁的師兄瞬時,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然而瞬時卻是一臉的愁態,神情猶豫不決,好似有些難以出口的話。
日落西山,眼見就要天黑了,瞬時眉頭緊皺,咬咬牙,總算是開口了。
「芙兒,我必須向你坦白一件事。」
「我要娶親了。」
繭芙的心突然『咚隆』一聲,好像是掉了些什麼,有些恐慌,她沒有說話,只是睜著大大的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瞬時,她一時之間竟然沒有辦法相信,總覺得瞬時在跟她開玩笑,然而瞬時卻繼續說了下去:「除了我與帝位,我什麼都給你。」
繭芙的神情總算是綳不住了,儘管她沒有辦法相信,但是看著瞬時嚴肅的神情,她知道,事實是真實的存在,那碩大滾燙的淚珠從那雙難以置信的神情里不爭氣的流了下來,淚花浸濕了她的傾世容顏,卻別有一番的美,這模樣讓瞬時極其的心痛,然而他卻並不能做些什麼,只能將目光轉向他處,不再看著她。
繭芙哭了許久,她想從這悲傷的情緒里抽出來,但是她那顆顫抖的心沒有辦法平復,帶著哭腔說道:「可我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要,700百年來一心只是等你。」
瞬時沒有說話,婆娑的淚花打濕了眼,她看不清,也不想看清,繭芙知道他就站在身旁,她想他一定是內疚自責的神態,她在痛苦中清了清嗓子,細細的說道:「你說過,等你回來,你會讓我坐在你身旁最合適的位子。」
瞬時神色黯淡,他記得這700年前許的諾,但是他如今已經沒有辦法去實現,咬咬牙,狠了狠心,說道:「是我食言了,但是我別無他擇。」
「她很好嗎?」
繭芙稍稍控制傷心的情緒,問出這個可笑的問題后,淚花卻又一瞬間決堤了,顫抖的哭出了聲,卻還是咬牙繼續追問著:」比我好嗎?」
儘管她努力的剋制著,甚至提起了袖子,捂住了嘴,卻還是咬咬牙,傷心的說道:「她一定很好。」
瞬時的眼眶紅了,他能清楚的感受到繭芙快要窒息的痛楚,他的心也緊揪著,快要無法承受,他明知如此,卻還是無情的向繭芙留了句刺耳的話:「芙兒一直是最好的,只是我瞬時無福消受。」
話落,瞬時不再停留,飛身而去,空留伊人淚憔悴。
繭芙知道大局已定,他要走,她無法留。
他真的要娶親了,自己再說什麼也改變不了這件事情,就這樣難過的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直至腫了眼,哭幹了淚,她背靠槐樹,神情恢復了昔日的清冷,她想了許多的事情,也下了許多的決定,直至天有些朦朧的微亮,她很從容平淡的站起了身,清冷的神情裡帶著一絲怨恨,語氣卻還是從前那般的清冷平淡,說道:「你不需要,芙兒在你心中再好又如何?」
話落,繭芙望著懸崖下思索了許久,活了千餘年,她竟然不曾踏離這雲峰之頂一絲一毫,瞬時與博淵都曾無數次的告訴她大地的兇惡,但她的內心卻仍想過下山,只是師命在前,她也只能想想,如今,她真的要下山了,她沒有想到自己心中沒有畏懼也罷,竟然還有幾分期許,微嘆一口氣,她想瞬時有句話是對的,有時候師傅也不一定是對的,沉思半刻,她不再猶豫,而後飛身而下,她——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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