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終章·展翅高飛
吳崖走進那天比賽的歌劇院,走進那個會場,環顧四周。
會場是專門為了比賽布置的,東西已經搬走了很多,但高高的舞台還在。
吳崖踏上台階,一步步走向那個幾天前讓他膽怯,讓他失誤的地方。
他在自己站過的位置上稍稍一頓,又繼續往前走,停在舞台中央。台下沒有了任何保護措施,但他已不再害怕。
他張開修長纖細的雙臂,猶如枝頭展翅欲飛的烏鴉。此刻,他腳下已不是窄窄的高台,而是蒼天古木的遒枝,托舉著想要高飛的烏鵲。
輕柔優美的旋律在耳邊響起,宛若泉水叮咚——這是那天比賽的配樂。
吳崖回憶著那首曲子,踩著心中的鼓點邁開腳步,隨著腦海里縈繞的旋律舞動。少年柔韌的肌肉,纖細的骨架,構成頎長而不失矯健的身體,在優美的舞步下擺動,好似迎風飄揚的柳枝。沒有音樂,沒有燈光,沒有歡呼雀躍的觀眾,但足以教人沉醉在這靜謐的美中,無法自拔。
耳畔的樂曲消失了,吳崖正好停住步子。
他做到了。
曾經他以為他無法到的,如今他做到了;幾天前他沒有做到的,此時此刻他確確實實做到了。
但僅僅這樣就足夠了嗎?
他不甘心。
於是,吳崖又一次邁開步子。不同於先前的柔美,此刻他的動作急促且鏗鏘有力。
剛才,他展現了平淡人生的歲月靜好,在靜好中又傳出蓬勃的生氣;那麼現在他便要展示他所看到的世界,展示他所經歷的人生。
誇張的動作是他敢怒不敢言的憤懣;重重踏下的腳步是他對世間不公的控訴。與肢體語言不相符的,是他波瀾不驚的面龐——舒展的眉頭、微閉的雙眼好似象徵著他17年來的逆來順受。
他痴狂了,窄窄的舞台拘不住他輕捷的腳步;他陶了,區區三米滿足不了他飛揚的心靈。
他舞得如痴如醉,以至於有人推門入都毫無察覺。
「到時候就在這裡,用這個舞台……」陳燦迫不及待地向嚴肅的總評委說著他為吳崖準備的驚喜。
總評委發現了黑暗中撲棱羽翼,掙扎欲飛的雛鳥。示意陳燦停下,緊盯住舞台。
陳燦等人也被吸引了目光。昏暗的光線下,惟見一頭白髮隨白皙的肢體的舞動而飄揚。宛如夜空中吐露光芒的星子。
張二丘靈機一動,悄悄跑到後台的控制室,想要打開燈光。
吳崖即興之舞已達到了動作與情感的最高峰。所有舞步隨心而為,卻渾然一體。汗水灑落,白髮飛揚,呆立於門邊的觀眾幾乎要被少年心中燃燒的熊熊烈火點燃。極欲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卻又不忍錯過眼前的盛世奇景。
此時此刻,吳崖舞動的已不再是身體,而是以心為眼,以魂作舞。他的心與魂擺脫了一點點衰竭的肉體,飛出了劇院裝潢華美的屋頂,逃離了這個污穢、冷漠、爾虞我詐的世界。它們直插雲霄,飛越了烏鴉飛行的最大限度,最後突破大氣圈,到達一片無數人生生世世都無法觸及的天地。
吳崖想這麼舞下去,讓心靈一直往外飛,往高處飛。飛得越遠越好,飛得越高越好,最好永遠不要回來。永遠不要回到這個讓他心痛,讓他失望,讓他傷得體無完膚的世界!
但,他真的捨得不回來嗎?是啊,世間不僅有目力可及的苟且,人間尚有溫情,令他無法割捨的溫情。
所以,他最終停下了舞步。
拉回他心神的,是高亢的聲聲歡呼。人數不多,但聲勢磅礴。
這是在哪兒?酒吧?賽場?不,我只是在空空如也的劇院唱獨角戲。可為何會有觀眾,為何會有喝彩?
張二丘終於搗鼓出了名堂。只聽「啪」的一聲,會場的燈光盡數亮起。
「烏鴉!烏鴉!烏鴉!」周舟早已抑制不住心中的澎湃之情,雀躍著高聲歡呼。
「烏鴉!烏鴉!……」眾人被她的激情所點燃,紛紛附和,掀起小卻激動人心的聲浪。
吳崖愣住了。為他喝彩的不止是陳燦和周舟,還有陸凌,陳父、陳母以及那個評委。
看著台下為數不多卻個個興奮無比的觀眾,又看了看齊齊打向自己的耀眼燈光。呆愣數秒。
好像回到了夜店、回到了酒吧,但又比那時自在,比那時體面;好像回到了賽場,但又比那時從容,比那時輕鬆。
「原來如此……」吳崖喃喃自語:「我……達到了巔峰!」
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吳崖直直向後仰去,跌下高台。
張二丘恰好從控制室出來,快步衝上前——吳崖的後頸砸在兩層舞台的銜接處,摔斷了脖子。當即死亡。
他怔怔地將餘溫尚存的少年攬入懷中,捧起他稚氣未脫的臉龐。
少年雙眼未閉,眸子里似乎仍有微光閃爍。那依舊粉嫩的雙唇掛著飽含深意的微笑……
劇院上空不知從何處飛來一隻烏鴉,盤旋著、叫喚著。
直到深夜,它展翅高飛,融入漆黑的夜幕,與星月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