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難處
安之凡準備著第二年八月份的鄉試,本是個聰明人,卻因為缺少一個士族的靠山中不了秀才,悲憫天人。
一個被士族阻擋如此多年時間的聰明人,乍一明悟便在心裡產生了濃濃的恨意,陳子元確實是良師,他給安之凡打開了一條路,或者是一條死路。
陳家其實有一個小學堂,專供內部的子弟上學,陳子方與陳子元算是兩個意外,一個需要單獨教習,一個則是本不想教習的,某種意外、一次不忍,也就糊塗躲過,讓陳子元得個好處。
陳家每個月都會有一次集會,實際上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吃個飯,嫡系旁系交流一下感情,但是大多數沒有些成就的旁系只能被嫡系笑話,吃閑飯之類的話也就自然而然的出來了。
飯桌上,嫡系陳堂升一家,坐在陳老太爺一旁,陳子方本想讓陳子元坐在自己旁邊,被母親瞪了一眼,不敢多言語,陳子元和母親被安排在末席,地位尊卑一眼便知。
陳老太爺始終不動筷子,下面的人自然也不敢先動,陳老太爺閉著眼,其實想的是白日安之凡所說的話——陳子元的事,不過陳子元是竭力栽培,還是放任不管,其實就是他一句話的事!
家族集會有許多要準備的東西,陳子元隨著家裡的管家準備晚上集會的膳食,目的還是要去早市看一眼穎兒,昨日答應要來給穎兒帶書的,是本朝編寫的一本詩集,各大家的詩集都有,不過現如今有許多大家並沒有被承認。
來福屁顛屁顛的跟在陳子元身後,挎著一個灰色的編製籃子,頭上還是歪斜的瓜皮小帽。陳子元一身灰色的袍子,前擺有些小,裹不過腳踝,寒冬之日必然有些冷了,可是陳子元不好開口要錢只為了去買一件衣服。以前不懂事,並不明白家裡的困窘,後來才知道是母親偷偷做針線活供著自己的紈絝生活。
老劉頭今天出攤比較早,穎兒一直躲在身後,陳家管家選了些新鮮蔬菜交了幾錢銀子,來福挎著籃子跟著管家去了,只剩下陳子元自己待在老劉頭攤子前。
蔬菜攤子是一塊大石板架在兩塊平整的石頭上,陳子元繞過攤子,才看到穎兒期待的大眼睛,水靈靈的撲閃撲閃,老劉頭從籃子後邊拿出一個小木凳,陳子元撐著膝蓋坐下。
「穎兒,你看!」陳子元從懷裡掏出一本古卷詩集,若是仔細能夠看到古卷一邊是新線穿的,陳子元央求著母親熬夜重新裝訂的,這是陳子元的父親留下來的書籍,就是為了讓陳子元啟蒙用的,只是陳子元如今過目不忘,看一遍便能記得大差不差。
「元哥哥!」穎兒撲閃的大眼睛更加的厲害,老劉頭只是傻笑,在他眼裡,陳子元確實變了,竟然主動習字了,反正不再跟著陳子方瞎混就算是個合格的好孩子。
「快拿著!不然我可拿回去了啊!」陳子元笑道,穎兒小碎步跑過來,接過詩集,趕緊翻看幾下,一下子被詩集里的內容吸引住了,竟然絲毫沒注意陳子元不加掩飾的注視,
「啊!」穎兒好似反映了過來,一雙美眸與陳子元對視,俏臉瞬間就變的通紅,不施粉黛的穎兒看起來更加有靈氣,粉拳掩住臉龐,跑到老劉頭身後,惹得老劉頭傻笑不止,連說『快謝謝陳公子!』
「謝謝陳公子!」
「我可不要你謝!我要你嫁給我!」陳子元本這紈絝到底的想法,毫不掩飾,老劉頭哈哈大笑,
「劉叔!我要娶穎兒!您可千萬不要讓她嫁人!」陳子元認真說道,老劉頭能夠感受到陳子元的話似乎並不像是個孩子說的,
笑道,「那小夫子可要快些了!穎兒已經十三歲了啊!哈」
「恩?爹!…」穎兒嬌嗔的說道,臉上紅暈不減,這讓藏留在陳子元體內的陳子元熱火不已,趕緊找個機會溜了,正在早市口碰到了買完菜的來福,一道去了文軒閣,
這兩日陳子元鍊字比較多,是為了應付明年的童生試,陳子元暫時有陳家庇護,可以公正與其他參加童生試的人競爭,舉薦上來的所謂『人才』,絕對比真正有本事的人少的多,說實話紈絝子弟還是不少的!但是紈絝子弟不會玩,陳子元想做一個會玩的紈絝,既來之則玩之。
文軒閣是一個老秀才開的,閣內文房四寶樣樣俱全,官路上走不通,大多數人還是沒有努力考下去的勇氣,大多是半路做了商人,也能有一個不錯的營生,閣里的老闆姓孫——孫秀才。
文軒閣里的夥計碎步跑了過來,先和陳子元大哥招呼,喊聲『公子好』,接著便是問來福要買什麼東西,一般都是小家僕回話!
「一直狼毫筆,那幾張上好的宣紙,再找些做工粗糙的紙,多拿一些!」陳子元說道,小夥計不搭話,跑著去了柜子裡面,翻來倒去,拿出些皺皺巴巴的紙,
問道「公子,這種的可以么,」夥計也知道賣相不好,又喊道,「可以便宜些!」
「就那些了!」陳子元說道,吩咐來福給錢,陳子元則是抱著好宣紙先走一步,心裡想著要不要教習穎兒習字,可是孤男寡女不適合待在一起啊,還是等自己過了童生試,找人提親吧!
既然有了目標,陳子元便自己回了二層閣樓,來福去廚房幫忙,晚上的集會要動用許多人,來福必然不會閑著,主要是能跟著廚娘偷吃些東西。
陳子元在圈椅之上坐的筆直,枕腕、懸腕與懸臂,雖然很累,卻是拿毛筆的正確姿勢,這樣寫出來的毛筆字才會有看頭,一手好字絕對是吸引考官的手段,不過練好毛筆字需要日新月異的積累,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練成的,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月色漸漸明了,陳子元額頭上早已經浸出汗來,背部因為時間太久已經僵硬,臉上透紅,陳子元動了動僵硬的身體,吐出一口濁氣,慢慢起身在門后拿過擦臉布,泡在水裡敷在面上,舒服!
「少爺,集會開始了!」陳子元剛剛擦了一把臉,便聽到來福枯啞的聲音傳來,
「來福,偷吃多少東西,吃咸了吧!」陳子元笑道,
「嗝,少爺!」
「走吧!今天都來了嗎?」
「都來了,還有一個半月便是新年,各個叔伯也都回來了,對了,安先生也在!」來福應道,
「安之凡先生?」陳子元有些驚訝,隨後便釋然了,一個客卿,何況是一個確定能考中秀才的客卿,甚至是舉人老爺,陳家需要這麼一個靠山,畢竟靠著陳堂升的八品小官是不夠的,陳堂升只是在金陵府衙擔任一個文書職位,平日說不上什麼話!
陳子元步行穿過幾個大院,來到了陳老爺子的深院,熱熱鬧鬧的很遠便能聽見,來福自然是跟著,但是卻不能上正桌,僕人們單獨有幾桌,不過看來福的樣子,是絕對吃不下去了。
陳子元先是上前與陳老爺子打招呼,鞠躬叫好,接下來便是叔叔大伯,一個不能少,否則就是沒有禮數,當然最後少不了與安之凡的見面,兩人都有些尷尬,前幾天本該與陳子元道謝的安之凡,半路又折了回去,陳子元則是明白安之凡所想,不過這種事就算自己說與老爺子,他也不可能聽得進去。
集會開始,陳子元一直失神,知道大伯母說話才將陳子元拉回了現實,此次聊天的對象赫然指向了陳子元和他的母親陳氏,反正就是說家裡不能養閑人啊,總要出去做些事,眾人皆能明白這是大伯母的報復,多年前陳長生壓他們一頭,現如今必須要爭一回氣,不論如何是想打破陳子元想要進學的夢,就算是想要考童生,也必須要靠著自己的努力,陳家的舉薦不能隨便給一個旁支。
陳老爺子一直沉默,起先與安之凡談話是嚇得決定此時也有些虛浮不定,安之凡更不會開口為陳子元說一句話,只是現在不需要了,安之凡明白了這世界不需要善人,至少這個善人不需要自己來做,少一個競爭者自然是好事。
陳子元悶聲不說話,陳氏憋得眼圈通紅,輕啟紅唇,「大家不要忘了,陳家這些地位當初也是長生做的,若是沒有長生,陳家何時能步入士族!爹!我不求別的,夫子是一定要進學的,明年的童生試,希望陳家要給一個舉薦機會,陳氏在此謝過了!」陳氏越說越激動,此時竟然姍姍淚下,朝著老太爺的位置跪了下來,
「起來,一個集會,跪下像什麼樣子!」陳堂升似乎根本沒又同情,呵斥道,
「老大,你少說一句!你孤兒寡母不容易,明年一定給夫子一個舉薦!陳家不能沒有良心!」老太爺說道,可是這話說的好聽,仔細想想便能知道,童生試陳家能夠撐著腰,鄉試又能如何?
「多謝爺爺!」陳子元起身拜謝,「明年的童生試不論過與不過,子元一定會帶著母親搬出陳家,不會拖陳家的後腿的!」陳子元說道,扶起母親,重新坐回了桌前,
氣氛微微有些不對,或多或少有些愧疚,老太爺吃不下東西了,只是一個勁的喝著悶酒,陳家老大撇了陳子元一眼,若是搬出去還好,至少威脅不到嫡系的地位!
一場集會就這樣尷尬的結束了,陳子元自始至終沒有看過安之凡一眼,自顧自的吃飯,吃完仍然禮貌性的告退,扶著母親回房間休息,
「夫子,今天的話是不是有些,」
「母親,我不想活在他們的施捨下!」陳子元回答的有力,陳母欣慰的笑著摸了摸陳子元的頭,便兀自歇息了。
夜色凄凄,涼白的月色惹人,聯想紛紛,童生試,搬離陳家的住處,生活的來源,陳母說的對,今晚的話確實有些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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