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探花(下)
「宋隊,那小子跑到城南區的老陳鋪子去了,好像是給老陳還錢去的,說曾欠他一頓飯錢。。。老陳不敢收他的錢,那小子愣是連吼帶喝的要老陳收了。。。。這老陳倒也是個良民,說早就有個女警替他結了帳,叫他不要給了。。。那小子也夠渾的,說『爺的帳,爺自己會結』,叫老陳收了他的飯錢和利息,然後讓老陳自己想辦法把錢還給那個女警。。。。那小子又說了『爺最討厭欠人人情,尤其是欠給一個娘們』。。。」
宋晴為之莞爾:「行了,繼續跟著,有什麼情況,接觸過什麼人,注意隨時彙報。」
宋晴放下電話,不禁回想起當日在老陳鋪子和這個李恪打交道的情形,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若說這李恪沒有練過武、打過架,那她還真是不信,不過從資料上看,李恪怎麼也不像會和國寶盜竊犯攪和在一起的人。
89年出生,曾獲得多項競賽獎,今年又是江東省的高考探花,明明是一個很有前途的孩子嘛。怎麼落在自己眼裡,倒像是出來混的?名字和樣貌都對上號了的,總不會是檔案里的數據出了錯。何況就算資料錯了,那根據手下的回報,李恪的也算是有德守、有擔當的人,似乎不會犯渾,難道真是自己錯怪了他?
宋晴這下可把心思都落到了那幅畫上,只要鑒定的結果出來,就一切都有定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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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劉堅吃了晚飯,這小子似乎這才想起了正事,道:「兄弟,不是我說你,你離家出走的,一去就是幾個月音信全無,難免要使人胡思亂想,尤其是你的家人,生怕你遭遇了什麼意外,要不是我一直瞞著他們說,你每隔十多天就會和我聯繫一次,恐怕還以為你小子死了。喂,我說,你是不是該打個電話回家,報個平安?」
夕陽正要西下,微風徐來,攜帶起江面的濕氣,使人格外的涼爽,李恪踏在省城江都市紅磚鋪染的街道上,兩旁綠樹成蔭,勉強給人一絲古意。
江東省?吳越故地?這地方要是放在唐朝,也該算是自己這個吳王的封地了吧。聽說眼前的這條運河,還是自己的外公隋煬帝時開鑿的南北大運河呢,雖說時過境遷,但歷史總會留有不可磨滅的痕迹。只可惜當年的吳王府早已灰飛煙滅,李恪甚至連遺址都找不到,要是這輩子,還能在那一方土地建一座吳王府邸,心裡便也算有所寄託,不至於如此失落了。
在唐朝,吳王李恪雖然死了,但在史書上,被唐太宗譽為「英果類我」的李恪,仍是一個閃亮的存在,仍是令人唏噓不已。
哎!如果不是長孫無忌從中作梗,讒害自己,如果父皇當初立了自己為太子,讓我李恪繼任為帝,那麼在盛唐時,自己恐怕早已率領著大唐雄師掃清宇內,還哪到後來的武周篡權、安史之亂,更遑論蒙人入主、女真建清,再後來的八國聯軍,日寇侵華,便統統都不可能出現。
然而,自己終究死了,唐朝終究還是覆滅了,自己的雄心壯志、自己的文韜武略,也隨之淹埋。放到今日,自己卻只成了一個靠筆杆子為生的落魄書生,想想也極是諷刺。
「喂,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劉堅見李恪半天不出聲,又催問了句。
李恪故作洒然的道:「你再幫我打個電話回家好了。」
「果然是個沒良心的。」劉堅笑罵道,「這回又要我做歹人了。不過你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你現在要是回去,肯定被人前擁后簇的,所有人圍著你轉,煩也煩死你了。」
李恪奇道:「我一個小老百姓,圍著我轉做什麼?」
劉堅酸溜溜的道:「你沒有回過家,也難怪你不知道家裡的情況。要知道,你小子現在可是咱們晉安市有史以來的第一個高考探花,其中數學、英語又以滿分的成績取得單科狀元的頭銜,如今你已名聲遠播,身價百倍,親戚朋友都排著隊要結好你,還有那些個媒體記者,忒的粘人,別說是你,就連我都沒少受滋擾。」
甫聽自己是全省高考探花,而且還是理科的,李恪雖吃了一驚,心裡卻是苦笑不已,愣是高興不起來。須知名聲越響,就越容易露餡,越發會惹人懷疑,自己該找個什麼對策,以便一直矇混下去呢?老這樣被動的,可不是長久之策呀。
一路上,兩個小青年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劉堅雖然覺得這一次再見到李恪,似乎有些變了。不過轉念一想,李恪平日待人,本就是這般平平淡淡,不冷不熱的,便也沒有留意。
「哎,你到底住哪裡的?怎麼走了這麼久還沒到?」劉堅身子有點胖,大概走了十來分鐘,便喊著腰酸背疼,抱怨不已。
「已經走了小半路,就快到了。」
劉堅為之語塞,翻著白眼道:「好好的跑這麼遠擺地攤幹嘛?」
李恪淡然一笑,沒有答話,回想起前段日子的酸甜苦辣,不諳世情的恐慌和無奈,以及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悲戚與寂寥,這其中的滋味又有誰能明白呢?要不再趁著出來擺攤的時候,在路上多看看世界,多體察民情,以便跟上時代的步伐,自己早晚被當作另類。
李恪福至心靈,想到以賣字畫為生,還是一個半月前的事情,在此之前的艱辛,風餐露宿,比起乞兒的生活還有所不如,要不是李恪天生流著兩代帝王的血液,心高氣傲,恐怕早已淪為了社會人渣,為非作歹了。
等回到李恪租的房間——青年公寓302室,劉堅踢飛鞋子,就餓虎撲羊般趴到床上,再翻過身仔細看看了房間,一個勁的叫著舒坦。
「你租這地方,多少錢一個月來著?」這是三室一廳的租房,別的劉堅沒怎麼注意,不過客廳的那張寬大的四方桌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旁邊的垃圾桶里,溢滿了揉揉皺皺的宣紙糰子,可見李恪為了這些字畫,也是花了不少功夫,再就是桌上整齊的迭放著一部《二十五史》,還有《孫子兵法》之類的雜書,這讓劉堅迷惑不已:李恪這傢伙,什麼時候喜歡看這破書了,再說了,這種書是人看得懂的嗎?
李恪卻不知劉堅動的什麼念頭,淡淡的回了句:「這房東還算客氣,兩千七就租給我了。」
「我的親娘,二千七啊,你小子倒捨得花錢。你給我老實交代,你賣那些玩意兒,到底賺了多少錢?」
李恪也不瞞他,道:「我其實也沒怎麼去賣,書畫是要講究心境的,我在這裡,三日一畫山,五日一畫水,十日一畫肖像,拿出去賣的東西實在有限。只不過前陣子,有個客人帶了潔白的上等軸卷,叫我給他寫一副《蘭亭集序》。寫完之後,我得到了一萬塊的酬金,這才有錢租了這裡。」
「乖乖,了不得啊,你小子都快一字千金了。」劉堅驚嘆片刻,又忽然想起一茬,催促道,「嗯,對了,你還欠我錢呢,還錢,趕緊還錢,連帶利息也捎上。」
說起《蘭亭集序》,李恪還是有些自傲的,要知道唐初國泰民安,書法得以蓬勃發展,朝廷就曾定書法為國子監六學之一,設立書學博士,以書法取士。太宗喜愛書法,更是竭力推崇王羲之,當年自己在父皇身邊,就曾見過王羲之的《蘭亭集序》真跡,所以臨摹起來,至少也有幾分神似,那一萬塊的酬金,自己還是受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