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慕青
南晉,京城。
正是隆冬十二月,天氣嚴寒,大雪紛飛。
定國候府,被積雪覆蓋的院子里,一名身著桃粉色衣裙的少女,正踮起腳尖采了幾株盛開的紅梅抱在懷裡,便疾步往屋子裡走去。
室內,紗帳飄飛,紫鎏爐里正燃著凝神靜氣的玫瑰熏香,火爐燒得正旺,一室溫暖如春。
坐在屋中的美婦人,螓首蛾眉,容色精緻,雖年過三十,但仍風韻猶存。一雙嫵媚的眼眸看向正打開房門,走進屋中的粉衣少女,道:「冬日嚴寒,天氣冷得緊,讓你待在屋中多做做女紅,偏跑出去做什麼?」
少女抖了抖身上的雪花,便走到美婦人身邊坐下,將手中的幾株紅梅晃了晃,嬌俏道:「娘,好不好看?」
美婦人無奈的笑了笑,沒有說話,倒是站在一旁的大丫鬟蓮月笑道:「三姑娘,這紅梅盛開的正好,讓奴婢去插在琉璃瓶里養著可好?」
少女頷首,將紅梅遞給蓮月,瞧著小几上精緻的點心,便拈起一塊糖蒸酥酪,吃進了嘴裡。
美婦人瞧了她一眼,道:「微瀾,你與淮陰侯世子已經交換了庚貼,你父親昨日還在說,將你們的婚期大約定在明年夏日。」
這美婦人便是定國候的繼室夫人梁妠,少女正是慕微瀾,被譽為名動京城的才女,定國候府嫡出的高門千金。
聞言,慕微瀾略感到訝異,美麗的容顏有些嬌羞,輕聲道:「娘,這麼快便將我和軒哥哥的親事定下了么?」
「淮陰侯府與定國候府原就有婚約,這門親事早便定下了的,不過是遲早的事,你明年春日便要及笄了,等到夏日嫁過去,倒是正好。」梁妠道。
「可是娘……」慕微瀾咬了咬唇,似是感到不安道:「這親事原是軒哥哥與那個人定下的,女兒總覺得這心頭難安……」
「怕什麼?」梁妠冷哼,不以為然的道:「那個小賤人已經死了,難道你還怕她會借屍還魂,將這門親事又搶回去不成?」
似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慕微瀾漂亮的瞳眸微睜,胸腔里的歡喜好似抑制不住般要將她淹沒,不禁緊緊攥住了手中的綉帕。
那個人早在五年前便身染惡疾死了,死在了深山古寺,死在了初春的夜裡;如今,這偌大的定國候府,唯有她一人是真真正正的嫡出千金,也只有她才配嫁給自己愛了多年的軒哥哥。
梁妠端起上好的白玉杯抿了口茶,道:「你父親近日朝務繁忙,你平素里若是閑著沒事,便親手做些養生的羹湯給你父親送去。」
「娘說的是。」慕微瀾笑了笑,單手撐著下巴,似是想起了近日京中盛傳的一件事,又問:「娘,聽說北燕皇帝這兩日便要另立新后了?」
梁妠頷首,溫和道:「前兩日我便聽你父親說起過,據說是北燕前皇后,葉氏一族通敵叛國,在府中搜出了鐵證,舉家被抄。」
慕微瀾一驚,不由感到唏噓,想當年葉氏一族繁榮鼎盛,即便距離南晉相隔遙遠,她也是曾聽聞過的,倒是不曾想到葉氏最後竟然會反叛。
「這件事情是真的么?」慕微瀾隨口一問,又拈起塊伏苓糕吃進了嘴裡。
「不管是否真假,這通敵叛國的罪名可不小。」梁妠語氣透著些漫不經心,似乎在說著一件極小的事情,小到像是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激不起任何漣漪。
慕微瀾沒再說話,似乎這件事情再提不起她的興趣,很快便拋諸腦後了。
倒是站在一旁的蓮月,靜靜的聽完兩人的對話,不由在心中嘆道:想來這北燕前皇后也真是紅顏薄命呢,想當初葉氏一族,可謂是榮光無限了。
*
冬日裡,寧靜的村莊,沒有絲毫聲音,正是深夜,村民都已熟睡。
漆黑的夜空飄著細小的雪沫兒,輕盈的在空中打著旋兒,折射出淡淡的銀白色光芒。
「姑娘,您醒醒,醒醒啊……」
葉槿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朦朧間似是聽得有人的呼聲,不禁慢慢睜開了閉著的雙眼。
屋內正點著桐油燈,就著昏黃的光線,她看到一張消瘦的面容正喜極而泣的盯著自己,忙道:「姑娘,奴婢守了您一夜,如今,可算是醒了,都怪奴婢沒有將姑娘照顧好,竟讓姑娘受了寒……」
葉槿愣了愣,抬頭打量著面前的小丫頭,見她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色衣裳,雖然破舊,但卻乾淨。
五官倒是生得標緻,但臉色卻是蠟黃;似乎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導致,整個人顯得有些骨瘦如柴。
葉槿心中感到疑惑,雙手撐在床兩邊,慢慢的坐起了身,這才用眸光打量眼前的環境。
入目處,這是一間小木屋,屋內陳設簡單,甚至可以稱得上寒磣。
只有一把破舊的椅子,和一張矮小的案幾,便是蓋在自己身上薄薄的棉被都破了好幾個洞,根本就不能抵擋這冬日的嚴寒。
葉槿記得,當日在冷宮,她被逼喝下毒酒,可是自己不是死了么?莫非她又被人救了?正這般想著,她突然清醒,不可能!
當日楚景恆走了以後,沈嬙還未離開,不可能有人會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將人救走。
況且皇宮重重守衛,葉氏又被抄了家,根本就沒有人會救她。
葉槿漸漸冷靜,眸光緊盯著面前的小丫頭,沒有說話,但腦子裡卻在極力回想自己之前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但任憑她如何回想,卻全無記憶,當初葉氏被滅了滿門,楚景恆將她身邊的全部宮女皆被砍頭。
「你是誰?」葉槿問,但才發出聲音,她卻敏銳的感覺到這個聲音清脆悅耳,與當日她在冷宮中暗啞的聲音完全不一樣。
小丫頭一愣,忙道:「姑娘,奴婢是您的貼身丫鬟秋雨啊。」
「秋雨?」葉槿怔了怔,完全想不起自己何時有過這麼一個丫鬟。
「姑娘,您不記得奴婢了嗎?」秋雨神色有些焦急,便連語氣都含著些哭腔,道:「奴婢是夫人從集市上買下來的丫鬟,從小便跟著姑娘啊,姑娘怎麼能不記得奴婢了呢。」
葉槿神色有些茫然,剎那間,身體陡然打了個激靈,漂亮的瞳眸驀然睜大,忙道:「我是誰?」
秋雨怔住了,瞧著葉槿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我到底是誰?」葉槿又問,纖細修長的十指緊緊攥著被衾,她聽得自己一字一字清晰的道:「鏡子,給我鏡子!」
秋雨這才回過了神,忙給葉槿找了面鏡子,又繼續道:「姑娘,您是侯爺的女兒,當今定國候府上嫡出的二小姐。」
葉槿手指微顫,接過了秋雨遞過來的銅鏡,許是年代已久,鏡面有些模糊,但仍能看清鏡中女子的模樣。
螓首蛾眉,瞳似秋水,面若桃花,膚若凝脂,即便因為生了病,面色仍有些憔悴,以至於讓這美貌打了折扣;但不可否認,這是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
尤其是如今不過也才十五六歲的年紀,等到再長大一些,定是會成為人間絕色。
葉槿閉了閉眼,沒有說話,良久,心情才漸漸平復下來。
原來,自己死後,竟然奇迹般的借屍還魂了。
成為了定國候府上的嫡出千金,二小姐慕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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