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四)無名
焱堡地處火山帶,氣候比別地要溫暖許多。加上這地方溫泉多,所以在堡外積雪深達數米的情況下焱堡的雪卻積不到半寸。雪只要停上兩三天地面上就看不到積雪了。融化的積雪匯成溪水,每到清晨、傍晚當冷熱氣流相交之時水面上就雲煙繚繞猶如仙境,這也是焱堡冬季最為著名的一景。
盤龍山隘被雪封了,從南方到焱堡的客商就少了很多。現在到焱堡的大多是草原來的牧民。他們在這裡整理馬具帳篷、趕著著牲口在丹爐山越冬、交易。更重要的是只有到了年尾這些牧民們才可以在白娘子的焱神酒店抱著美人達旦痛飲。
此刻夜幕初降歡飲剛剛才開始,而在焱神酒店不遠的一條僻靜的小巷,兩個外鄉人走了進來。
「老人家,魯老先生可是住在這巷子里?」一個長相英俊的年輕人低頭向路邊菜園裡挖菜的老人問道。
老人家有些耳背,搖了搖頭繼續挖菜。
另外一個長著青春豆的少年有些急躁:「他耳朵聾,要不問別人吧!」
年輕人向四周打量了一番:「這裡偏僻估計也沒那麼好找。」於是又大聲問道「老人家,魯嚴大師家在哪裡?」
老人依舊沒有聽見似的:「菜不賣!」老人叨咕著繼續挖菜。
「爺,要不到焱神酒店打聽吧!我都有點餓了!」正說著少年的肚子很配合的叫了起來。
年輕人扭頭一笑,回頭又看了看菜園道:「哎,你也別說這園子的菜種的真好。這焱堡還真是好地方。堡外別說是菜了,就是點草綠色也看不到。咱們從出發到現在,這天天乾糧、干肉就鹹菜的怕是一個多月沒見過新鮮菜了吧!保國,問問大爺這菜怎麼賣?我們買些回去。」
那個叫保國的少年一臉不高興的跨進菜園大聲喊道:「大爺,菜怎麼賣?」
老人費力地提起菜籃,蹣跚著走出了菜園:「菜不賣!」
保國轉過身擺了擺手:「少爺他不賣!」
年輕人伸手扶住老人,順手提過菜籃:「大爺您住哪?我送你回去。」
老人背過手往前走了兩步回過頭道:「跟我來!」
年輕將菜籃往那個叫保國的少年懷裡一扔,自己攙扶著老人向前走去。
這個院子清幽雅靜,不像是一般的民居。老人一進院幾個孩子就迎了上來。
「爺爺,可以吃飯了嗎?」一個面黃肌瘦的女孩含著手指眼巴巴地望著老人,另幾個則好奇地打量著老人身後的陌生人。
「黃鴻,把菜拿到泉里清洗乾淨。小豆芽去把飯給打好,一人一份。手指有那麼好吃?來把手擦擦。月兒,今天給小黑的糊糊餵過了嗎?」老人讓保國把菜籃遞給了稍大些的男孩。另一個大腦袋,身體細弱的小男孩則跑進了廚房。吃手指的小女孩不樂意地把手指從嘴裡拿了出來,在老人的衣襟上擦了擦,老人一不注意手指又伸進了嘴裡。叫月兒的女孩抱著個嬰兒點了點頭:「餵過了,小黑老哭。這會總算睡了。」
老人又從衣襟里摸出幾個鳥蛋遞給月兒:「醒了,給他喂點蛋,老吃糊糊也不成呀!」
吃手指的小女孩見了哼哼唧唧地拉著老人,眼睛緊緊盯著鳥蛋。老人撫摸了下孩子的頭:「小貓兒,這是給弟弟的,過兩天再找到些就給你兩個。」
月兒抱小黑問道:「二爺爺他們是誰?」
老人轉過身:「他們是找你爺爺的。」
月兒疑惑道:「爺爺已經過世了呀!」
那年輕人彎下腰道:「你是魯嚴大師的孫女?你叫什麼名字?你爺爺過世了?什麼時候的事?」
「我叫魯月溪,爺爺三個月前就去世了。你是誰?」月兒很少見外人,眼前這哥哥長得真是好看。
「我叫簡駿,你爺爺是我哥哥的老師。我來這裡時,他特意要我來看望他。」簡駿有些傷神,大哥除了給他一件舊袍子外還給了一份名單。名單上所列的人都是大哥要他無論如何要保護下來的人。魯嚴排在名單上的第一位,他是鑄造大師也是大哥給簡昊請的師傅之一,沒想到他居然去世了。
「你跟簡昊是什麼關係?」老人問道。
「我在簡家排行老七,他是我五哥。」簡駿正式地向老人施禮問道:「老人家怎麼稱呼?」
「我——無名!兩位你們已經知道魯大師去世了,可以回去了。」老人冷著臉拉起小貓的手便往屋裡去。
「吳民老先生,我大哥簡匈讓我來找大師,沒想到大師已然仙去。魯大師也是我五哥的師傅,我五哥正在鑫堡沒法過來拜望。既然大師已經不在了,請問老先生靈位何處?我可否代五哥向老先生施以晚輩之禮?」簡駿又施了一禮。
無名轉過身:「你大哥可害死我師兄了!簡昊他——咳!」他長長嘆了口氣:「進來吧,你找我師兄什麼事?」
屋裡很黑,沒有香燭。月兒走到案前,將一塊黑布揭開裡面露出一塊靈牌:「爺爺,你說的那個壞徒弟的弟弟來看你了!」
無名在門外折了幾根松枝:「不管怎麼說,他還算記得有這個師傅!師兄,簡昊派人來看你了!」無名就著爐灶里的余火點燃了松枝,遞給了簡駿。簡駿以松代香替簡昊行了弟子禮。
「爺爺,能吃飯了嗎?」見簡駿行完了禮,小貓兒迫不及待地問道。
聽到「吃飯」兩字,保國的肚子又不爭氣的響了。
「小豆芽,給這兩位客人也打些飯來。」無名指了指簡駿,小豆芽一臉不高興地轉過了身。黃鴻端著菜進了門,他推開了小豆芽,拿了兩個碗從缸里舀了些什麼。
保國真是餓了,他也沒看碗里的東西直接扒拉進了嘴裡,剛吃了兩口,一張嘴都吐了出來。
門口的小豆芽急了,一把搶過了他的碗三下五除二的把剩下的吃了。
「保國!」簡駿難得嚴厲地瞪了保國一眼。
保國擦了擦嘴,低頭認錯:「對不住吳——吳先生,我吃急了!不過這是什麼呀!聞著還挺香,怎麼吃著就——!」
無名夾起一塊送進了嘴裡:「這是糟魚,拿酒糟腌的魚。你們外鄉人怕是吃不慣!」
簡駿也夾了一筷送入嘴裡:「挺香的,好酒味,根本就吃不出魚腥味!平時孩子們都吃這些?」
黃鴻將剛洗乾淨的菜遞給了保國:「吃點菜吧!那是我們沒錢買吃的,只能溪水裡抓點魚,到酒坊挖些酒糟吃。即便這樣,過幾天這酒糟也沒了!」
說實話,簡駿也吃不慣這糟魚,他強自吃完了自己的那份放下筷問道:「難道是因為災荒?」
無名嘆了口氣:「別的地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我出生之日起丹爐山就沒有過災荒。」
簡駿一愣:「沒有過災荒?那焱堡不是因災而造反,這張、方他們——」
無名放下碗筷:「丹爐山沒有災荒,遭災的是盤龍嶺的那些可憐礦奴。張、方他們是因為堡長被害,為了那些沒有活路的工匠才——,他們只是為了口飯而已!」
「爺爺,你別說了!他們是外人!何況那簡昊大人——」黃鴻打斷道,低下頭眼淚滴了下來。
無名沉默不語,小貓兒爬在黃鴻的腿上給他擦眼淚:「別哭了哥哥,這個給你吃!貓兒最喜歡吃的!」貓兒將嘴裡含著的一個野山果掏了出來放在了黃鴻的碗里。
簡駿抱起了貓兒問道:「小貓兒,你喜歡吃什麼呀?這焱堡什麼最好吃?」
小貓兒認真地想了想:「娘娘糕,牛腩火燒,吊爐羊湯,雜辦好多好多。以前貓兒可以吃好多、好多。」
簡駿又道:「那貓兒能帶我去吃嗎?」
貓兒搖了搖頭:「都在焱神酒店裡,他們不讓我們去了!因為哥哥沒錢買酒糟了!」
簡駿指了指保國:「貓兒帶著這個哥哥去焱神酒店,你要買什麼都可以!」
保國一聽立即站了起來:「七爺,就買吃的嗎?」
簡駿點了點頭:「就買吃的,不許買酒。」
貓兒連忙跑到了保國身邊拉著他手道:「哥哥,我們走!」
豆芽兒和月兒聽了眼巴巴地望向老人。
於是簡駿對保國說:「把這兩位少爺、小姐也給照顧好了,他們想要什麼也買!」
老人長嘆一聲點了點頭:「你們去吧!月兒,你知道咱缺什麼,能熬過今冬就好,適可而止!」
黃鴻接過月兒懷裡的小黑道:「你去吧,我照顧他!」
保國帶著三個孩子高高興興地往焱神酒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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