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後唐外部危機化解了,內部爭鬥卻是一波接著一波,庫部郎中蕭希甫被吏部任命為諫議大夫,宰相豆盧革知道此人人品不佳令重新上奏,蕭希甫恨死了他,於是給皇帝上疏說「豆盧革在前朝就是個看臉色阿諛奉承的人」,又誣陷他說:「豆盧革強奪民田,指使佃農殺人。」安重誨等權臣也早就想收拾了豆盧革,紛紛附和蕭希甫的說法,李嗣源下令貶豆盧革為辰州刺史,賞賜蕭希甫金帛,提拔他為散騎常侍,幾天後又將豆盧革流放到了陵州。

宰相位子空了出來,在推舉誰的問題上,安重誨認為孔循從小在宮廷里侍奉,明白熟習朝廷里過去的典章制度,也知道朝廷官員的品行才能,所以好多事情都聽他的話,這次舉相也聽他的。孔循的意見是不想起用河北人,一開始推薦鄭珏,后又推薦太常卿崔協,但新近得到皇帝重用的任圜想起用御史大夫李琪。鄭珏平素就恨李琪,所以孔循也極力阻止李琪上位,孔循對安重誨說:「李琪不是沒有文才,只是有點不廉潔,宰相只能用端重有器度的人,這樣才足以成為朝廷百官的典範。」

有一天眾臣在皇帝面議論這件事,皇帝問誰可以做宰相,安重誨回答說是崔協。任圜說:「安重誨不熟習朝中人員,被人所收買。崔協雖然是名家,但認識的字很少。我已經是因為沒有學問而忝列相位,怎麼可以再增加一個崔協而被天下人笑話呢?」皇帝說:「宰相是個重要的職位,你們再重新商議一下。我在河東時見書記馮道多才博學,與世無爭,這個人可以任宰相。」

退朝時,孔循沒給皇帝行禮,一甩衣服就走了,還說:「天下的事情一也是任圜,二也是任圜,任圜是個什麼人!假使崔協突然死去那也就算了,如果死不了必須讓他當宰相。」孔循好幾天稱病不上朝,李嗣源很大度,派安重誨去給他說明情況,他才上了朝。

安重誨私下對任圜說:「現在正缺人,崔協暫且作備選人員,可以嗎?」任圜堅持己見:「您拋棄李琪而使崔協為宰相,這就好像拋棄了蘇合香丸,選取屎殼螂推的糞球!」孔循和安重誨在一起處理政事,每天都說李琪的壞話而說崔協的好話,最終是皇帝自己喜歡的端明殿學士馮道和孔、安二人推舉的崔協一起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任圜在這次權利角逐中落了下分,他雖然知人善任以公為私,卻也不能撼動安重誨一黨。

先前殿直馬延衝撞了安重誨的儀仗被安重誨當場處死,堂堂朝廷命官被先斬後奏,安重誨不但沒有被責罰,皇帝還為此下了一個應該尊敬重臣的旨意,從此言官就不敢說安重誨的不是了。還有一事也能看出皇帝對安重誨的縱容,當知道原是安重誨秘密殺了通王、雅王后,儘管皇帝痛哭了很久還狠狠責罵了他,卻也沒有撤換他的職位,任圜對付權勢熏天的安重誨一黨已埋下了禍根……。

豆盧革夫妻極為恩愛,妻子死後就沒有再娶,因妻子沒有生養,被流放后只有一位跟隨自己多年終身未娶的老僕相伴。這日豆盧革與老僕正在飲茶,聽得遠遠傳來數騎的蹄聲,對老僕道:「索命的人來了,待會你只要依我所說照辦就是。」老僕不信:「哪有什麼騎馬的人,我耳朵還好得很,數騎一起奔跑我肯定能聽到。」豆盧革正色道:「你跟著我二十年了,什麼時候見我說話不算數了?」

又過了好久,老僕才聽到馬蹄聲,這下有幾分信了,只是這位前相國的學識與治國的能力自己是知道的,卻不知道還有這等未卜先知的本事,他又怎知道豆盧革內力深厚聽力遠過常人十倍。

數騎到了跟前,乃是八名大內侍衛與蕭希甫推薦的一名監督執行的官員。那官員展開聖旨一念,內容果然是賜豆盧革縊死,畢竟是前宰相給留了全屍。老僕不禁老淚縱橫,豆盧革躬身道:「我死後容老僕將我葬在亂墳崗就感激不盡了,以後他能給我燒個紙錢。」官員看看頭髮花白的老僕,心想這老東西能活幾年,說道:「我只奉命監督你自縊后入了土就回京復命,其餘就不是我份內的事了。」

官員取出一卷白綾,兩個侍衛將白綾在房樑上綁好了,在老僕的哭聲中,豆盧革從容上凳蹬凳,雙腿蹬動一陣不動了,侍衛放下豆盧革來,確認沒了脈息,那官員對眾侍衛道:「不愧是當過宰相的,從從容容地赴死而去了,拉到亂墳崗子埋了吧。」眾人拿了工具,用一匹馬馱了豆盧革的屍身,老僕跟著哭了一路,眾人見他如此忠心於主人倒也不嫌他哭的煩。

待到了亂墳崗,侍衛一摸屍體都涼了,八個侍衛輪流動手挖了一個深坑,旁邊監督的官員對老僕道:「你看看,兄弟們本來可以挖個淺墳了事,敬你家老爺好歹也曾是相國,費力挖的這般深,拿被褥裹了埋了吧。」

眾侍衛擦擦汗,齊聲道:「誰說不是呢,兄弟們可是出了力了,入土為安,快快埋了我們好回去交差。」老僕只得用從屋中拿來的被褥將主人裹好,口中念叨:「沒有棺木,大人你莫要怪我。」一個侍衛道:「老頭,可以了,百姓人家用草席的不多的是?你家大人這被褥都是上好的絲綢呢!」另兩個侍衛抬了屍首端端正正放進坑內,縱身跳了出來,眾人七手八腳一陣鏟土將豆盧革埋了,待堆起一個半人高的墳頭,眾人扔了工具,打馬揚鞭匆匆走了,不願多耽一會,只留下老僕一人跪在墳前。

過了一陣,老僕在亂墳崗上居高臨下望著九騎走遠了,趕忙鏟去墳頭的虛土,然後開始挖墳坑,待挖到一半深時,老僕驚叫一聲,跌坐在土上,雖然豆盧革打過招呼,突然從墳中冒出一隻手來還是將老僕嚇得不輕!

豆盧革以極高深的內力閉住呼吸調低體溫,瞞過了一眾人,此時雙手在土中發力比鐵鏟利斧還快,不一會便破土而出。豆盧革望著目瞪口呆的老僕道:「北方我是不想回了,陵州離南詔不遠,我打算去那裡,願不願隨我去你自己定。」老僕想一想道:「家鄉我還有一個親侄兒,我老了,想葉落歸根,只是……」豆盧革道:「你是擔心沒有盤纏?」老僕點點頭,說道:「流放老爺時只給了被褥衣物,哪裡還有錢財。」豆盧革道:「先回屋,我自有辦法。」老僕道:「是,老爺先回屋洗洗。」此時心中相信主人有本事搞來盤纏!果然洗漱乾淨后,豆盧革從屋前一株大樹下挖出一包銀子,銀子有整有散足有二百兩。

豆盧革只取了一塊散銀,其餘都給了老僕,對老僕道:「你回到家鄉只給侄兒一部分銀子,夠他經營個能衣食無憂的生意就好,其餘藏好,你若都給了他,就難保他給你養老送終了,切記切記!」老僕暗贊主人高明,猛然又想明白了一件事:「老爺,前一陣傳遍陵州那個抓不到的大盜就是……」豆盧革哈哈大笑,笑罷說道:「我一路隨需隨取就是,所以這一小塊散銀已足夠了,反正取得都是為富不仁之輩的錢財。」老僕恍然:「怪不得老爺和四鄰擺龍門陣時總愛問各家富戶人品如何!」

豆盧革素知老僕忠厚,不會泄露自己假死的秘密,又共進一餐后,主僕二人灑淚而別,一個向北一個往南從此天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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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斧止於大渡河以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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