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成得文道:「既已成舞劍劫,這一局便不會是快棋,反正咱倆不限時間,從前一局下上數日也是常事,今日話既已說到這個份上索性說透了吧,改日咱們接著下便是。」燕十五道:「你第一百五十九手挑起劫爭,便從這接著下。」成得文笑道:「這一百多手自然都在你我心中,誰又會忘了不成。」燕十五道:「飯忘了吃有可能,棋一手也不會忘。」成得文道:「燕兄,為下棋而忘食,你是我這一生見過的第二個這樣的人。」燕十五道:「噢,卻不知還有一人是誰?」成得文正色道:「便是我的授業恩師何先生。」

燕十五沉吟道:「姓何的圍棋好手本就不多,能教出你這等棋力的弟子的就……嗯,倒是有一位何姓高人或許教的出,不過他武功極高,他的弟子又怎可能不會武功?!」成得文拊掌贊道:「燕兄真高人也,我一直不好意思問何先生,似你們這等絕世高手是不是同一般人來往不多,彼此卻是互相往來的呢?」

燕十五道:「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還真是這麼個理,似何先生這等身手歷代都是沒有幾人的,彼此之間惺惺相惜即便非友非敵也都是早有耳聞的。嗯,最近這一甲子似乎高手輩出且有愈來愈多之勢,這倒是無法解釋的。」

成得文笑道:「這有什麼難解釋的,中國武學自華佗創五禽戲始已歷七百餘載,期間另有達摩等人傳入外域武學,這武學同天下萬事萬物是一般地相融相通的,世間萬物包括你我無不有一個生、幼、盛、衰、亡的過程,看來武學已是極接近達於巔峰了,我想之後的一個甲子高手還要更多,此後恐怕便一路向下,頹衰之勢不可逆矣!」

燕十五起身一揖道:「我現下相信你是何先生的弟子了,只有李淳風一脈才能說出適才這一番話來,只是推背圖雖妙,那伏羲指一陰一陽獨步天下亦是妙不可言,你未得傳授,殊為可惜,大高手收弟子歷來貴精不貴多,一旦選定必然傾囊相授,難道尊師未及傳授?那便……可惜呀,可惜!」燕十五說罷,連連搖頭。

成得文起身還了一禮,說道:「原來何先生的武功叫做伏羲指,吾弟雖然膽大妄為這一點上倒是謹守信諾,整整瞞了我二十年不曾透露一字。」燕十五大奇,說道:「聽你之言,似乎你弟得武學得了伏羲指,不過聽你說過得武在我來武州前已離世了,這豈不更是可惜!」說罷又連連搖頭。

成得文面上露出古怪的神情,看一看燕十五,面色又轉

為平素的樣子,說道:「家醜不可外揚那是對俗人而言,燕兄何許人也,我又有何可隱瞞的,萬事因果轉化,現下想一想既與兄相知,我早該和盤托出才是,兄也就與我無話不說了,你每次出門去尋高手較量,我心中是極感好奇的,卻因瞞了你只好也不問你,唉!何先生教的我算是白學了,否則何至於今日頓悟,想一想先生說過的『心若不凈,終不得大成』,那便是說的我呀!」

燕十五知道李淳風傳下的推背門的厲害,但成得文明明不會武功不可能聽說或跟蹤自己,聽他知道自己比武的事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得提高嗓音道:「我那些事後面肯定說與你聽,現在你先說說你們兄弟在何先生門下的事。」成得文看看屋外,燕十五壓低聲音道:「何兄恕罪,燕十五今日一連數驚,實是平生僅此一回,端兒睡下許久了,應該不會被吵醒吧。」成得文道:「應該不會,唉,一涉及家人,我便只不過是一個尋常老漢罷了,還說什麼推背門下,沒得辱沒了祖師的威名。」燕十五道:「兄台莫要太謙,快快說了吧。」

成得文道:「聽我慢慢道來,那一年也是雞年,不過今年是丁酉年,那年是己酉年。我那年七歲,得武五歲,我家斜對過搬走了一戶鐵匠搬來了一位何先生。何先生四十齣頭了卻是孤身一人,他搬來后的第三天,在門上貼出了一個沒頭告示招收私塾學生,四周街坊們一看告示上漂亮端正的字,都願意孩子跟著何先生讀書,其中不乏原來在別處已經就讀的孩子,但何先生只就近招尚未入塾的孩子,而且價錢同旁的私塾一樣,哪怕有的人家願意多出一倍的價錢轉來他這裡,他也是既不加價也不加人,就近招了剛剛坐滿他家正屋的人數,其中便有我兄弟二人。時光過得真是飛快,整整四十八年了,哎……!」燕十五插口道:「己酉年我已跟了師父兩年了。」

成得文道:「是呀,何先生後來跟我們說過,學武從五歲開始最好,但他誇我天資聰穎晚兩年也不妨事,原來他老人家就是發現了我們兄弟的天分,這才特意買下我家附近這家鐵匠的屋子的。旁人也都知道何先生最喜愛我們兄弟二人,以為只是住的近來往多些而已。」

成得文飲了一口茶,續道:「起始何先生教我們推背門的推演法門,我一聽便很感興趣,得武卻是稀里糊塗一知半解,何先生老是誇我,決意傳授我們兄弟推背門的無上內功心法,誰知得武依口訣修習很快入門,我卻糾纏於口訣的一字一句演繹出無數古怪想法,何先生急了,罵我是『過猶不及』,似我這樣修習內功時必定走火入魔,不敢再教我了,可他又捨不得我那些匪夷所思的奇談怪論,最終是只傳我推背門的推演之術,得武則只學推背門的武學,不過我兄弟二人都極愛圍棋,這一樣都得了先生真傳……。」

燕十五忍不住又插口道:「這等授徒之法,我也是平生第一次聽說,幸好我師父整日只想怎樣乾脆利落地擊敗旁人這一件事,我也只學這一件事。」成得文道:「說來慚愧,後來我見得武有時站樁有時拔筋,這些原是習武必須走的過程,我學著試試看,結果又疼又累根本堅持不下來,但只要是習文或推演人物我便樂此不疲。得武與旁的私塾孩子只學先生課堂上教的四書五經,先生則讓我自習各種經史子集,因我過目不忘,每日先生抽出一個時辰指點一下要義便可。現在想一想,我父母以經營裁縫鋪為生,其實裁剪都是父親一個人做,母親只管將裁剪好的縫合好,一匹布料被父親裁成不同的幾塊便能成為一件件衣裳,他都是瞭然於胸的。而一針一線縫合布塊實是乏味之極,難得母親不厭其煩地做了幾十年,得武吃的苦像母親,我是隨了父親善於掌握零整之間的轉化。」

燕十五道:「各取所長,也不錯呀,後來怎樣?」聽故事漸入佳境,燕十五不禁又催一遍。成得文道:「後來我小到能預知哪位同窗今日會逃課及他為此編的謊,大到預言朱溫篡唐,幾乎每說必中。二十五歲那年,朱溫果然奪了李唐的天下,何先生高興地說十八年未曾離開武州,我算出師了,他可放心地出門雲遊去了。我問何先生,得武出師了嗎?先生說得武也已是一流的好手了,我聽了替得武高興。誰知先生出門后,得武鼻子里輕哼了一聲。」

燕十五忍不住道:「噢,看來是何先生撒謊了!」成得文道:「當時我也問得武,難道我最敬愛的何先生說謊了嗎?你道得武怎樣回答的,原來得武確已達一流境界而且早在兩年前就達到了,只是他看出何先生還有更高深的武學,卻故意沒有傳授,是以有那一下輕哼。」燕十五道:「這可奇了,何先生這等高人擇一佳徒不易,為何不盡傳平生所學?」

成得文道:「更奇怪的是何先生半年後雲遊回來,馬上傳了得武最高深的武學,這是得武偷偷告訴我的,何先生讓他發了誓不讓第三個人知道,他是覺得事有蹊蹺,讓我用推背門的推演之法看看何先生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我守口如瓶若無其事地觀察了何先生很久,但他一切如常,直到九年後病逝,臨終也平靜地寫好文書將宅院留給了得武,還對我說反正你有父母留下的房子,最後說了句『看破看不破,世上走一遭』就咽氣了。」

燕十五忽道:「且慢,你說何先生雲遊回來就突然願意傳授最高深的武學了,那是三十年前便是唐亡的那一年,我倒猜到了幾分緣由,不知對也不對?」成得文一愣,說道:「對呀,你說過你是知道何先生的,你是如何識得他的?和我們看到的何先生有何不同?也許一切因果便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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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斧止於大渡河以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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