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皮膚紅黑的隨從低喝一聲，身子搶上一大步，一柄長刀隨聲而發，立時便砍到皇甫暉面前。皇甫暉心中早已有備，不想這一刀之速仍出乎自己的想象之快，只得奮起平身之勇準備拚死擋格……驀地床榻旁寒光一閃，一把單刀搶先將長刀盪開。

安重誨這隨從不止刀被擋開，而且被震得虎口發麻，幸虧他也是久經沙場的，虎口雖然被震，長刀仍緊緊握在雙手中，只見也是一個瘦小之人手持單刀護在皇甫暉身旁，適才一招便已知不敵心中一驚，看清對方后心下更驚。

其實最震驚的乃是皇甫暉，原來出刀援護他的竟是平素最看不上眼的夏小個，從前只看他有幾分可憐加之對自己頗為恭順又是同鄉因此處處維護，不想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只是他如何此時會出現在自己身旁？當真是匪夷所思！

安重誨那隨從低聲道：「閣下適才使得是滄州鬼頭刀的一招，可鬼頭刀一門長於外家武功，決沒有如此這般的內力……」夏小個也低聲道：「蜀中五虎門難得在中原顯身，今日一見，幸何如之！」皇甫暉見夏小個連遣詞用句也與平時大不相同，登時覺得自己似乎從來不曾與此人相識過。

此時李阿大在屋外聽到兵刃相擊之聲，大聲問道：「將軍，怎麼了？」皇甫暉看一眼夏小個，夏小個居然從容地將刀插回鞘中，皇甫暉立即推門出去，從懷中掏出一塊五兩重的銀子，放在李阿大手中，吩咐道：「現在只有醉仙樓還開著，你領幾個弟兄去定一桌最好的酒席用他們的食盒提來，明日天明還他們就是，剩下的銀子你看著跟弟兄們分了。」當時唐亡未久，加上後梁後唐所鑄銅錢成色不好市面仍以開元通寶為主要流通貨幣，白銀乃是稀罕之物，一桌不錯的酒席一兩多銀子便夠了，醉仙樓最好的酒席二兩多一點也夠了，李阿大差不多能剩下近三兩銀子，見皇甫暉出來要酒席自是沒發生什麼不測，喜滋滋地領了四名親兵去拿酒菜。

皇甫暉又對剩餘的親兵道：「今晚大殿下宿在府邸，你們到府邸四處仔細巡查幾遍才是，另外知會趙將軍一聲，說我與安大人待會要開懷暢飲，他若想來，半個時辰后李阿大差不多回來了他來便是。」安重誨見他一番話既給趙在禮打了援手的招呼又不損自己的臉面，心想此人倒不是莽夫一個，不說自己今日不敢取他性命，便是敢取現下也不妨再看看。

皇甫暉打發了眾人回到屋裡，笑道：「安大人強將手下無弱兵，剛才一刀若是實戰我是絕對抵擋不住的，是這位兄弟點到為止給了我面子，只我這親兵不識相擋了一刀，安大人念他也是護主心切就饒他一回，待會我敬酒給大人賠罪，今日比武便到此為止吧。」

安重誨笑道：「聽你適才說酒菜還得半個時辰，軍中閑來無他比試武藝既提升了軍士本領又解了悶子，便讓兒郎們再比劃比劃。」皇甫暉看看夏小個，夏小個道：「蜀中五虎門兵刃以五虎刀與五虎槍聞名天下，既是給大人們解悶，索性我們三人一起舞弄一番，讓大人一起見識了五虎門的兩樣絕技。」言下之意是要以一敵二。

那面色紅黑之人面色看不出，另一名隨從麵皮白凈此時已漲得通紅，二人均知一個人絕不是夏小個的對手，索性借著戲武合力斗一鬥眼前這位有幾分神秘的高人。麵皮白凈的隨從開口道：「既是要大人們看得開心，那便耍得熱鬧些才好，兄弟咱們就一起上嘍，兩位大人請。」皇甫暉邀安重誨與自己便坐在床邊觀看，其餘地方騰給比武三人。

白膚隨從拿起一桿長槍，槍身一抖，槍頭紅纓舞起一個槍花刺出，一瞬之間連刺數槍，旁觀兩位武將只覺夏小個身周一片皆是紅纓飄舞。夏小個單刀揮動竟不出鞘用刀身將數槍抵住，待這一輪槍法使到末招力道稍減之時潛發內力，叮的一聲將一桿長槍彈了回去。白膚隨從早知今日遇到了少見的勁敵，但自己這一式「沖陣槍」被如此破了，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來蜀中五虎門雖不是中原門派，卻比之誕於北朝時的少林派還要久遠，三國末期蜀漢亡國之後五虎上將的子弟為了反抗魏晉的不斷追殺被逼團結一致對敵，慢慢演化成了一個武林門派，五虎上將中關羽、黃忠二人使刀，趙雲、馬超、張飛二槍一矛都是槍法一路，因此後世派中雖不斷有其他武功加入糅合但兵刃始終以刀槍見長，剛才白膚隨從使的乃是趙雲留下來的一式槍法，一式殺一片正是當年趙雲保護阿斗七進七出曹營時的絕技，加上他二十年的內力修為盡為夏小個輕鬆破解是以心中極為驚詫。

安重誨花了大筆金錢與心思籠絡這些五虎門好手，正是看中他們一派武功長於軍中對敵，從成都帶回他們還未有機會實戰，雖然這二人已是近一流的內力卻更想見識他們兵刃上的能耐。白膚隨從豈肯在安重誨面前輕言放棄，一招「驍騎式」再刺夏小個胸口。夏小個心中暗贊，手中將對手精妙招式一一化解。

另一名隨從看準機會，長刀破風而來。夏小個識得厲害，單刀離鞘奮力將長刀格住，左手使個巧勁斜擊槍桿擋開白膚隨從。黑紅臉隨從眼見五虎刀的最強絕招「武聖怒斬」被破解，且是另有五虎槍同時夾攻的情況下不由得心如死灰，口中喃喃道：「你是什麼人？何派門下！……」夏小個嘿嘿一笑，右手卻向上一舉。

黑紅臉隨從心頭大震，顫聲道：「難道你是諸葛……諸葛門的？！」夏小個見他似乎對什麼諸葛門怕的要死，正不知如何回答，白膚隨從忽然冷冷說道：「師弟莫慌，此人確是勝過你我，但若說是諸葛門的傳人，恐怕還差的遠吧！」黑紅臉定一定神，說道：「對呀，諸葛門都是神人，他武功雖強，我們今日再有『定軍神弓』一人相助我看贏面便很大了，只是他……」心中終究放不下夏小個適才右手上舉的姿勢。

原來諸葛亮作為智慧的化身向為蜀人世代敬服，諸葛亮不會武功，弟子姜維卻是文武雙全，姜維利用鍾會復辟蜀漢不成為亂軍圍攻時，右手上舉說道「吾計不成，乃天命也」遂自刎而死，當時姜維是心痛病發否則憑他武功當可殺出包圍，姜維死時五十九歲，傳下的兩位弟子都已成材，這兩個弟子亦是最敬服師祖諸葛亮，創下了諸葛門，又為了紀念師父便以右手上舉為門下表明身份的手勢。

傳說諸葛門入門條件極為嚴苛，需智力相貌品行三者都是上上之選才可，如此每代門下都是人數寥寥但武功智計代代更強，隨著蜀亡日久，諸葛門很少出現在江湖中，但只要一出現，必定引發轟動一時的大事，如刺殺橫徵暴斂的大貪官蕩平欺壓百姓的幫派等等。

五虎門從復興蜀漢的團體漸漸變為江湖幫派之後曾在唐初達到極盛，當時的門主已是一等一的武功，手下也有十數人武功在一流以上，那時五虎門儼然是蜀中第一幫派，門中上下均極度膨脹，一時橫行東西兩川勾結官府欺男霸女占田霸市無惡不作，因五虎門人數權勢太大百姓只能敢怒不敢言，不料五虎門門主與十幾位好手一夜之間無聲無息盡數暴斃，眾人發現之時只在門主榻前牆上見到五言詩一首「本是忠義后，何為奸賊事？只取首惡命，汝等好為之！」五言詩旁邊亦是用墨筆勾勒出了一個右手向天上舉的白袍男子形象，自此五虎門一蹶不振幫中再也難出一流好手。

這次前蜀滅亡，安重誨本來是要將五虎門的好手盡數招於麾下的，不料大白天眾人議事之時現任門主榻前牆上又出現了五言詩與右手上舉的白袍男子，這次的五言詩寫的是「畢竟忠義后，世代存蜀中，於人多行善，何必離故土。」門主大驚失色，回絕了本已說好的事，通告江湖發誓五虎門門主以後永不出蜀地，只有數位好手貪圖富貴到中原投奔了安重誨，那諸葛門此後也沒再找五虎門的晦氣。諸葛門在蜀地向來被神一樣傳說，五虎門兩次被諸葛門修理這一次更是眾人親歷，難怪黑紅臉隨從見夏小個右手上舉便嚇得不輕，但白膚隨從所言卻不無道理，一時半信半疑猶疑不定。

夏小個靈機一動，冷笑道：「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適才我用兵刃只使了一成的功力是給你們臉面，既然不識相，來來來，我便反背雙手一樣點你二人動彈不得。」說罷竟拋下單刀，將雙手背於身後，黑紅臉道：「你搞什麼古怪？……」話音未落，旁邊白膚隨從咕咚一聲倒在地上，黑紅臉俯身急道：「師兄，你怎麼了？」，只問得一句，突感腿上環跳穴一麻下身氣血被封失去平衡也跌在地上，白膚隨從一言不發，黑紅臉眼見夏小個仍是雙手反背姿勢未改，不由驚叫：「你使了什麼妖法？！快解開我的穴道。」

夏小個緩緩向前伸出雙手，然後不慌不忙走到兩人身前，左右開弓一手拍擊一人，二人只感一股熱流從被拍之處湧入，瞬間便沖開了被點的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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