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看見了曙光,在她離去的一年後。熙熙攘攘的醫院,病患和家屬不斷的在我面前走過,那令人反胃的消毒水的氣味也變得清新。第一次與她相遇就是在醫院的大堂,我撿到了她的共病文庫。
醫院是人類的羅生門。世間百態都會在這個狹小的醫院走廊里發生。
我就如那在病患面前跪下求救醫生的虛偽家屬,事後如因價格而放棄治療。我說謊了。我求她不要離開我。
「我不會離開你喲。難得回來,我還要在你70歲的時候,用那充滿活力的舞姿來向你炫耀呢!」櫻良如此說道。
我只能表以微笑。便在她的攙扶下,緩緩走回家裡。實際上我自己身上的傷並不嚴重,僅僅因為頭上的傷疤有點慎人,醫生說頭髮長了點,所以包紮得有些難看。現在我卻無賴的裝成傷殘人士一樣。
夏天正準備打卡下班,夜晚不再如之前那樣悶熱,而是變得有些許的涼風吹來,遠處那燈紅酒綠的街道在勾引所有過往的行人。有些冷。
回家后,我偷偷將紗布拆開,向父母隱瞞了過去。僅僅說摔了一跤,那染紅的襯衣也直接脫了扔掉。
閉眼眨眼,櫻良再次消失。不知道明日的她還會不會出現。
但我不再恐懼了。我輕快的走去學校,雖然內心依舊有些敏感,但只要內心默念一句,我已經成為她了。便所向披靡。
我成為她了。我可以無動於衷的坐在那張刻有誣陷字眼的課桌上。我不再像過去那樣拿起小說看,或獃獃的一個人坐著發獃。我發現我的耳朵清晰了很多,所有的聲音都如那悅人的歌謠一般。我開始關注身邊所有人的談話,從生活瑣事到戀愛秘史我都會豎起耳朵去傾聽。我開始嘗試,嘗試去與班上的人們談話,去湊近他們,雖然他們會有點嫌棄又怪異的眼神看著我,有人會直接離開有人會繼續無聊的和你講話。我做的一切都是對的,因為櫻良就是這樣子的,這就是我眼中的她。我開始歡笑,面對他人說的有趣的事情我開始歡笑,哪怕我並沒有聽懂,但那一定是我自身的原因。只差一步我將會成為我所憧憬的她,那樣就可以完完全全的融入,融入他們。
上課的時候,老師的課在過去總會讓我有些打瞌睡,但我忍住。就如之前那樣為了不想櫻良消失的時候一樣。用筆戳自己,腦袋砸在課桌上發出砰砰砰的聲音。雖然這樣有點引人注目,但只要我尷尬的笑一笑,全班也會回以笑聲打消那尷尬的時刻。
我內心不斷的在感嘆,原來她是如此幸福的存在。我感受到了,感受到了。
但是現在的進度還是很著急,我也得想辦法將那虛假的謠言去掉。要不然只會阻礙我現在的進程。
「喂,你最近都在幹嘛?學校又找不到你。電話也關機。」樓梯拐角處遇到了恭子。
我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我的手機好久沒有給他充電了,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我雙手合十向她道歉。「對不起啦。」
「唉!算了。走吧,去天台吃飯吧。我剛才也準備去找你。」
「嗯。」
「你什麼時候才能不讓我們擔心呢?」
我笑著回答,「很快了。」那嘴角上揚,露出一個誇張的微笑。卻看見恭子那個奇怪的眼神。
口香糖君已經在天台上等候我們。這次回來忽略了他還真是不好意思。他的性格本來就話不多,導致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向他搭話。難道也要買整箱綠箭備著?
「我一直在想我的謠言的事情。」我一邊咀嚼一邊說,「我想將這些事情都解決了。」
「有想好什麼辦法了嗎?」口香糖君說道。
「想了好多,但都是不切實際的。我也好無奈啊。」
「恭子,要不直接你出面幫他解開謠言吧!你來說的話更有說服力。雖然不知道有沒有效果,都這麼長時間了。」口香糖君思索道。
恭子卻不知道在想什麼事情,並沒有回答。但我覺得這個方法非常可取,便繼續詢問恭子。只見她一臉苦悶,吞吞吐吐的說道,「好…的吧。」便繼續吃飯,不再理我們。
夏末初秋的天台,不再炎熱,倒不如說有些溫暖,清爽的微風打在我們的臉上感到無比的暢快。遠處那與大地相連的一線天空,布滿了朵朵白雲。散開透明的雲在不斷的招手,向飛過的,那人字形的大雁致意。
我感到我又做成了一件事情,謠言會像那飛去南方的燕子和那終將散去的白雲一樣離去。
一隻黑色的羽毛剛好落在了我的頭上,遮蓋了我觀賞天空的視野。陽光透過羽毛的縫隙刺入我的眼睛,我看見了一個不合群的傢伙。一隻孤獨掉隊的燕子搖搖欲墜的在天上飛行,最終它孤身隕落在學校前方的樹林,便再也看不見它的蹤跡。
「果然還是算了吧。」我突然說道,「有些事情還是我自己解決的話,才有意義。」
我的貿然發言讓他們兩個驚異的看著我,特別是恭子。我一直看不懂恭子內心究竟在想些什麼,她所表現的強勢究竟是外在的表現還是掩蓋自身的不足。此時她那眼神,充滿了我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感覺。無底洞。恭子的眼神就如一個無法透視的無底洞一般。她與櫻良不同,那深邃的眼神,漆黑的瞳孔,高聳的鼻樑,將她那看不透的性格完完整整的表現出來。她可以像櫻良一樣在我面前歡笑,也可以像我一樣沉默寡言,讓人有些捉摸不透。
「你想到了什麼?」恭子說道。
「什麼都沒有。」
「真的嗎?你能不能將你想的說出來。能不能。」
「嗯?」面對恭子這番有點懇求的語氣使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沒想什麼。」
「不,你肯定想到了什麼。但是你就是不說。什麼都不說。只會自己一個人撞牆般的想象。你能想出什麼東西來。我們是什麼?」
恭子大聲的質問我。
「我們是什麼?是朋友啊。朋友兩個字在你心裡有沒有點份量的?你知不知道我和你說了多少次我們也很擔心你。你呢?我連你發生了什麼事情都無法知道。被人打又是怎麼回事,你現在頭上的傷又是怎麼回事。你不說就你這形象。」生氣的恭子站了起來,叉起了腰,手上不斷的抹去鼻子上的液體。
「我們什麼都不是,你只是將櫻良的話,當成程序式的結交朋友而已。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櫻良讓我和你做朋友。我看到的是託付,她也很擔心你。希望我能一直看著你。所以我盡心儘力的去完成,做朋友,去了解你,為你打開心扉。而你只是程序般的交了朋友,然後就沒有下文了。你以為做朋友僅僅是與我們說說笑話鬥鬥嘴就是真真切切的朋友了嗎?」
「我很討厭你。我很恨你。當初為什麼不告訴我櫻良的事情。你明明可以告訴我,卻閉口不談。自己去和她享受最後的時光,而我卻一直蒙在鼓裡。我每次想到那段時光櫻良的笑,我就會愧疚,心裡就像刀割一般。所以我要完成她的託付,但你的表現,卻將我牢牢鎖在門外,連窗戶都沒有啊。」
「我不會幫你去解開謠言,我受夠了,我什麼都不會去做。這是你的懲罰。我什麼都不會去做。你本人就和那該死的謠言一樣惡劣。」恭子憤怒喊道,蹲下哭泣,而後自己跑了回去。
口香糖君追了過去。留下呆坐在那的我。
我又再一次傷害了她,傷害了我人生當中第二個朋友。我完全沒有想到恭子的內心是如此的想法。
我抱著雙腿蹲在牆角,陰影下的我感到了寒冷。
那不是我,那是已經被我摒棄的我。
我用力的咬住我自己的嘴唇,那鐵腥的味道在嘴裡擴散。
那不是我,我一定要成為那個我所憧憬的她。因為過去的我已經毀掉了一切。
對不起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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