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歲月靜好

陳新陪著倩倩回到病房，爸爸媽媽和妹妹還有司機幾個人已經擠滿了房間，大家正圍著小小的嬰兒床，興高采烈地評頭論足著。這個把媽媽折騰慘了的小傢伙，這個生機勃勃的新生命，此刻安逸地閉著眼正在眾人的圍觀下熟睡，也可能是在默默地向過去的生活環境告別，正在努力地適應新的環境吧。

大家一看倩倩回來，又都紛紛圍過來噓寒問暖。公公婆婆的臉都笑成了花，反反覆復道辛苦，說著各種安慰讚美的漂亮話。小姑子也是端水遞奶，殷勤備至，話語里更是少有的溫柔。

倩倩只是微笑著，沒說話，她太累了。陳新就把嬰兒車推到稍遠處，說：「你們先看孩子，讓倩倩休息。」自己轉身回來坐在床邊的凳子上，握著妻子的手，柔聲道：「寶寶，我看著你，你睡一會兒吧。」倩倩點點頭，顧不得人仰馬翻的鬧騰，一轉眼就睡了過去。陳新知道她是給折騰壞了，不禁眼裡又是一陣濕潤。

陳書記早已經丟了矜持，顧不得自己的司機在場，激動地把自己的孫子抱起來好幾次，每次都被老伴教訓幾句搶回來放下，他每次都得意地開懷大笑，哈哈的笑聲震耳欲聾。陳媽媽是醫生，她知道這會兒孩子太嬌嫩，不能隨便抱起來。這邊看住陳書記，那邊還得防著陳鳳對自己侄子動手動腳的。

陳新的心一直都沉浸在倩倩生產的劇痛里，好久都恢復不過來。他握著倩倩的手，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妻子，好像一眨眼，妻子就會消失一樣，對身邊的喧鬧充耳不聞。妹妹把兒子推到他跟前讓他看，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就像是看著一個與己無關的陌生物件。妹妹撇撇嘴，趕緊把寶貝侄子推走了。幾個人看著陳新只是深情專註地看著熟睡的妻子，連兒子都不看一眼，也不禁都面面相覷。老兩口相互看幾眼，也把聲音放小了，推著小寶寶躲到門口那邊，離他們更遠一點。

很快，倩倩醒過來，陳新嫌鬧，把大家一股腦地趕回家去。

陳媽媽他們一回到陳新家，就趕緊地指導著保姆熬小米粥，燉鯽魚湯。幾個人在廚房裡擠來擠去，忙忙活活。不一會兒，陳戈也推門進來，後面跟著冰冰。陳戈接了爸媽的電話，知道嫂子要生了，在家裡沉不住氣，也急急忙忙地趕來了。要到醫院的時候，給哥哥打電話，陳新就告訴他先去接冰冰。

冰冰看到一大屋子人，卻不見爸爸媽媽，就一個勁兒地追問爸爸媽媽去哪了。奶奶就興奮地告訴她，媽媽在醫院生小弟弟呢。冰冰怔怔地聽著，似乎有些擔心又有些失落。陳戈連忙跟上話：「冰冰，你先去寫作業，一會兒你爸爸就來接你去醫院看弟弟。」冰冰就點點頭趕忙上樓去寫作業了。

陳媽媽心裡高興，親自去廚房裡督陣，嘴裡也不閑著。她一邊腳不沾地地忙活著，一邊跟二兒子嘮叨著：「哎吆，你們那了不起的大哥，我那神勇一世的大兒子啊，」一邊說著，一邊無可奈何地搖頭，「你們是沒見他那樣子，你大嫂就進了個產房，他就在產房門外痛哭流涕，哭成了劉備。嘖嘖嘖，那個場面，哎吆，哭得都不認人了......」

坐在餐桌旁的陳戈聽了一愣，看了一眼坐對面的妹妹，兩個人瞬間爆笑起來。

老太太意猶未盡，繼續揶揄著自己的大兒子：「你們說，這世上哪個女人不生孩子，我就沒見過哪個男人因為老婆進產房生個孩子，就把眼睛給哭腫了的......」陳戈兩兄妹笑得更猛了，陳鳳越笑聲音越大，嘎嘎的笑聲傳出去很遠。

「打小我也沒怎麼見過他哭，這可好，一下子讓我見識夠了......」老太太更來勁兒了。

陳鳳一邊擦著笑出來的淚，看媽媽還意猶未盡的樣子，就忍不住搶白了老太太一句：「你沒哭？還是我爸爸沒哭？還好意思說我大哥！」

「我們，我們跟他一樣嗎？我和你爸掉淚，我們，我們那是激動。」老太太被女兒搶白得有些臉紅，恨恨地剜了她一眼。陳鳳正想警告媽媽說話注意點，門一響，陳新推門進來了。

幾個人趕忙迎上去，老太太急問：「你怎麼回來了，倩倩娘倆怎麼辦？」

陳新笑道：「江華陪著她呢，我回來接冰冰去醫院看媽媽弟弟。」

陳戈急忙上前一步說：「哥，你跟我說一聲，我送冰冰過去就好了，你幹嘛還要跑一趟。」一頓，忽又想起，「哥，恭喜你啊，也祝賀大嫂！」

陳新滿臉帶笑地點點頭。那心花怒放的感覺，只在他婚禮那天見到過。

陳鳳忽的想起媽媽剛才的話，撲哧一聲又笑出聲來。陳戈瞬間也想起來了，也跟著嘿嘿笑起來。

陳新納悶地看著他兩個，問道：「笑什麼，你兩個？」

「聽媽說，大哥看到大嫂生孩子，把眼都哭腫了？」陳鳳一邊說，一邊又嘎嘎地笑起來。

陳戈忍住笑，白了陳鳳一眼，又擔心地瞥了一眼大哥，怕他臉上掛不住，會羞憤不悅。

但是陳新再一次用實際行動刷新了弟弟妹妹對他的認知。人家不但不覺得羞臊，反倒坦然得很，一邊走去廚房洗手，一邊略帶自豪地說：「那又怎麼了？我心疼自己的老婆不應該嗎？哭又不丟人！」

一句話，陳鳳再也笑不出來，她傻傻地盯著大哥看了有一分鐘，跟二哥對視一眼，低聲道：「這是個假的大哥。」陳戈贊同地點點頭。

陳新安排好陳戈兄妹陪著爸爸一起回江城，只留媽媽待幾天，然後就要帶著冰冰去醫院。

媽媽再三勸他在家吃口飯，但他記掛著醫院裡的妻子，哪裡坐得下。陳媽媽只好趕緊裝好熬好的湯讓他帶著。陳新阻止道：「媽，我已經訂好了月子餐，不需要你們做飯送飯。」

「醫院裡的飯菜，怎麼比得上自己做的乾淨有營養。倩倩這會兒身子不擔事，不能亂吃的。」陳媽媽不容分說道。

「媽，虧您還是醫生，竟然說出這樣的話！醫院裡的月子餐都有專門的營養師配製，怎麼會沒有營養？您就放心吧！這幾天您在這裡多關注冰冰，照顧好冰冰就行，倩倩那裡都有我呢。」

「那好，僅此一次，你就帶著吧。」老太太恐怕浪費了自己用心為兒媳熬的湯，她可是為孫子熬的下奶的湯。

陳新帶著女兒，路上去海鮮樓取了之前預定的冰冰喜歡吃的兩個菜，興沖沖地去了醫院。

冰冰見到媽媽，既興奮又傷感--她看到媽媽慘白的臉色了，撲到媽媽懷裡，抱著媽媽的脖子親昵了好一陣子。然後又抱著嬰兒床不撒手，心裡對這小小的小傢伙充滿好奇，又滿心裡的喜愛，看也看不夠。

今晚是江華值班，她先後去了倩倩的病房三次。

夜裡十點多的時候，江華忙完了一個手術，去看倩倩。母子倆已經睡了。陳新正坐在妻子身邊，手裡握著妻子的手，俯身湊在她的臉前，靜靜地看著她的臉，一瞬不瞬地。他微皺著眉，眼裡是濃濃的疼惜，可能是又想起白天產房裡的一幕吧。

江華輕輕走到他身邊。陳新驚覺站起，對她笑了一下。

江華笑道：「還沒回過神來？」

陳新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有點。太慘烈了！想想就......」陳新有些說不下去，「倩倩今天可受了苦了......」

「女人就是這樣，真的是用生命為自己的男人生孩子，養孩子。只是，有幾個男人會清楚這一點？又有幾個男人會因此更愛更珍惜自己的老婆呢？」

「呵呵，是啊。」陳新也不知該怎麼接言，他知道江華只是有感而發。

江華是婦產科醫生，在這個特殊的位置上，她能看到這個世上更真實的人性。今天陳新的表現，讓她對他刮目相看。

倩倩結婚後，跟江華吃過幾次飯。江華對陳新的印象很深刻，就覺得他是一個不苟言笑沉穩大氣的男人，身上有一種凜然正氣，也帶著一股子冰冷，讓人覺得高冷而不易接近。可是今天，她卻看到了他的另一面，可能是別人永遠都不可能看到的一面：他最脆弱的哭叫和最溫暖的笑。這些生活中最不為人知的一面，也正是他最真實的一面，是他深愛著妻子的最真切的體現。江華再次被這個看上去清冷傲慢的男人折服，心裡不禁感嘆：倩倩這個丫頭，怎麼就這麼好的命。

夜深了，江華不放心，再次去到倩倩病房。陳新正兩手撐在嬰兒床的兩頭，附身看著小床上那個小小的人兒，臉上帶著溫暖的笑，眼裡是濃濃的柔情。江華不禁嗤笑。下午陳新回家接冰冰的時候，她陪著倩倩說了會兒話，倩倩告訴她，陳新一直都不太熱這個小傢伙，可能心裡還沒接受他吧。

陳新回過頭，見是江華，忙點頭招呼。

江華瞥了一眼小傢伙，睨著陳新道：「認可他了？」

陳新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啊，認可了，這會兒覺得是我兒子了。」

「很多新手父母一開始都這樣，就覺得卸了一個大包袱，光顧著自己輕鬆了，反倒對這包袱不太感興趣了。」江華越說越覺得可笑，「你不待見他，是因為這個小傢伙太折騰你老婆了吧。」

陳新呵呵笑起來。「也倒不是，可能還沒反應過來吧，彼此還有點陌生。」

「嗯，慢慢就熱上了。」江華轉身往外走，一邊意味深長地瞥他一眼，「早點歇著吧，你今天也挺辛苦。」陳新知道她暗諷自己呢，不禁想起白天自己的失態，尷尬地笑了。

天色微明的時候，江華忙完了最後一個手術，從病房出來，路過倩倩的房間，推門看了一眼。一家三口睡得正好。陳新滿懷裡摟著自己的妻子，倩倩偎在陳新的懷裡，抓著陳新的襯衣，睡得正香。一家三口輕微的呼吸聲，伴著熹微的晨光，流瀉出一片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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