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雪中沙粒

丹離愣了一下，轉而覺得驚喜。「你想通了？」

難道是她的方法終於湊效了？

雖然晚了點，但是只要他想通，都還來得及。

她日日看著他，知道他離最終走到生命盡頭還有幾年的時間。

可是秦惜微只笑了笑，「今日收拾收拾，明日清晨便出發。」

其實並沒有什麼可收拾的。他們兩日到了這山村之後，生活上一向簡樸，吃穿用度都是夠用，能用就好。

丹離覺得哪裡有點不對。

秦惜微臨走前在小院中沉默地站了好一會兒，最後敞開門，就這樣走了。

「不關門嗎？」丹離覺得奇怪。

秦惜微搖頭，心想這是他最後的一個決定，無論結局如何，大約是再也沒法兒回來了。

丹離心想，不關門也沒什麼，這裡以後是誰的都沒關係。既然他想通了，一定讓他重回修鍊之路。

她想來想去，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

沒有現成的路，秦惜微帶著丹離往狹長的山崖深處走去，那裡正有一輪朝陽躍動著緩緩升起，將兩個人周身都鍍上了一層金邊。

越往深處走，便越是野樹密布，荊棘遍地，想來平日里也沒有村民會到這裡面來，而且，叢林深處還有各種各樣的猛獸。

秦惜微明顯身體已經大不如前，走了一段路之後呼吸就粗重起來。不過，他似乎並不願意讓丹離看出來，於是漸漸放慢腳步，作出像是在探路一樣的各種舉動。

丹離哪會不知道，只不點穿他，甚至還會配合著他，只是走在他身邊的姿態明顯像是在護衛他。

路上遇到幾隻受驚的小獸，也遇到過一隻膽子不太大的黑熊，丹離往前一邁步，眼睛冷冷第盯著它，身上的殺氣陡然放開，便將那隻可憐的黑熊嚇得掉頭就走，避免了一場容人獸大戰。

秦惜微忍俊不禁，笑道：「你這可是省了不少力。」

丹離只撇撇嘴，忍不住心裡想，若不是他這麼固執，讓自己變成現在這個模樣，這時候衝上去的可就不是她了。

很快天都黑了，但是前面的路卻不知還有多少。

夜深露重，這時候也正是冷的時候，秦惜微選了個看起來還算安全的地方，然後和丹離一起找柴生火搭帳篷。

一切都準備好了，丹離正要說守夜，沒想到讓秦惜微搶了個先。

「你睡吧，我在外面坐會兒。」

丹離古怪地看他一眼，「你覺得我會讓你守在外面，然後我睡在裡面？」

秦惜微卻不在乎地笑了笑，「你若不放心，陪我坐會兒吧。」

於是兩人便坐在簡易的帳篷外，一個看著浩瀚的夜空，一個則在觀察旁邊的人會不會冷。

若不是丹離突然改了主意，一定要學著秦惜微的方式來關心他，照顧他，而不是像之前那樣默默看著，被動接受著，彷彿在看他什麼時候能夠自己放棄，秦惜微想，他大概也不會改了主意，在感知到自己生命即將耗盡之前，在自己身體情況並不太好的情況下，帶著丹離找什麼出山的路。

找不找得到其實並不重要。他知道自己於這個一直放在心中卻求而不得的女子而言，已經是個累贅。即便沒有他，她也一定能夠出去。

他在乎的，其實是這個過程。

大約人在離開之前，總是想留下一點美好的，難忘的回憶。他開始猶豫，於是決定把那些猶豫都交給上天。

夜空也並沒有什麼好看的，到處黑乎乎的，今天晚上連星星都少見。

秦惜微回過頭來看丹離，神色平靜柔和。「丹陽，你是不是覺得我是一個膽小鬼。」

丹離想了想，點頭。

秦惜微笑了笑，「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愛上一個人，哪怕不是我，便也會體會我的患得患失。」

丹離皺眉，不太能苟同。雖然她在感情這方面無論是感知還是付出的能力都比尋常人要遲鈍得多，也淡薄得多。但是她覺得，秦惜微的患得患失更多是因為個性原因。

她不禁認真想了想，如果她真的對人產生像秦惜微對她一樣的感情，恐怕也不會作出和他一樣默默守候的事情。

「我知道你一直想我重回修道之路。我也知道你雖然還是不懂，但一定知道我對你的期望。」

「你怎麼知道我不懂？」丹離好奇，「你對我很好，那些我也可以做出來，也可以對你好。」

秦惜微便笑了，「那你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心裡是什麼感覺？」

丹離看著他，「想對你好啊。」

秦惜微搖頭，「不是的。」他認真地看著丹離，「我是說，你的心裡有沒有波動。」

最後還是秦惜微先睡著了。

丹離看著他越來越瘦削的臉，眼下藏不住的青黑印記，動作很輕地將他給挪到帳篷里，本來還很篤定的心有點空茫。

秦惜微說的意思她懂。她在模仿秦惜微的行為時，考慮得更多的是自己做的對不對，好不好，秦惜微會不會因為這些事情而開心，她做的這些是不是就是「愛」的表現，但說到心裡的波動——大概是沒有的。

所以，儘管她信誓旦旦，誇下海口，但「愛」這個字，她即便依葫蘆畫瓢，也到底還是很難做到的吧。

她想到秦惜微越來越低弱的呼吸聲，以及自己越是努力想要去搞明白，想要去真正地理解，卻總像是隔著一堵牆，如何都跨不過去的那個字，內心不免又生出些煩躁來。

正煩著呢，天空似乎開始飄雪了。

她看著天上飄飄洒洒緩緩墜下的雪花，忍不住伸手去接，可是等雪花入手，她頓時感覺到不對了。

收回手一看，冰晶雪白的雪花在她掌心漸漸融化，但是融化之後，那點滴的水珠之中竟然裹著金色的沙粒。

她眯了眯眼，將那細小得幾不可見的沙粒仔細看了看，心裡隱約有了個沒抓住的念頭。

這場雪來得快，去得也快。

到晨曦灑滿樹林，秦惜微從帳篷里走出來的時候，地上已經沒有了下過雪的痕迹。

只是如果仔細看的話，會看到有些地方散落著微小的金色沙粒，雖然不起眼，可是對這片山谷來說，卻是很異常的現象。

秦惜微道：「繼續走吧。」

丹離回過頭看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只覺得他雖然睡了一覺，神色卻越發憔悴了。

她的眸光瞬間深了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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