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少小離家少小悲
直到走出很遠之後,尹默然還是為遠岫那殘酷的決斷而感到震驚,那夜之後,遠岫將小蓮的安危交給了若然,請求尹默然與殭屍鬼將若然與小蓮帶到梁國,在國都城外尋一尼姑庵安身,而她自己卻已然點燃了青蓮寺,自焚於蓮池之前。
萍水相逢便以性命相交,在即將面對的危險之前,為保一女童,頃刻便能殞命於人前,這般決斷,這般不惜生命,在尹默然與殭屍鬼這類視生命重於泰山的秘術劍客眼中,誠然是無法理解的。
已經走過了幾個山頭了,青蓮寺的火光還能夠看見,讓尹默然惹人感到驚奇,頗有些奇怪的地方:若然女尼此刻痛哭失聲,一路未停,知道住持是為了保住自己和小蓮的性命方才如此決絕,她如何都抑制不住心中的內疚,恐怕直到她坐化的那邊,這內疚的暗傷許久都不會化解;但那叫做小蓮的女童的表現卻頗讓人狐疑,雖然聽說過她的慈悲心腸,以血救人,然而如今她已知遠岫住持是為了自己而死,卻沒有一絲的傷悲,更別說眼淚。
若然見著尹默然奇怪的眼神,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小蓮,頓時便知道了他心中的猜測,解釋說道:小蓮就是這個閑淡的性子!你不能怪她鐵石心腸,住持跟我說過,小蓮是性如石榴,所有的淚水與悲,都只會憋在心中,不懂得表達。你看那石榴,不就是如此嗎,厚實的果皮,如果不剖開它,如何知道它飽含淚水!小蓮是有大慈悲的。
前面過兩座山有個小鎮,走了一夜,還是先休整一下吧!專諸盟之人昨日才走,沒那麼快追來!殭屍鬼見插不上話,不耐煩的說道。說實話,依他個性,實是不願意搭理此事的,只是尹默然此人良心發現一般,竟然想做好事,雖然那女童有點神奇,但是對於秘術劍客來說,尋常的傷都不是傷,而當真受傷之時,天下恐怕沒有一味療傷聖葯,而血能救人之事,不過是鄉野村夫見識短淺而已。
聽他說完,眾人不禁加快了腳步,就在稍稍鬆懈之時,只覺得地面傳來微微震感,正在詫異是否地震的時候,互聽一聲巨響從遠處傳來。
熟悉的感覺,有靈氣氣息四處逸散,尹默然與殭屍鬼頓時心生警覺,連忙躍入半空,停在一株十丈高的青木樹上,只見響聲傳來的方向傳來撲滅不絕的無盡塵土,猶如巨石濺入深澗時激起的飛天浪花一般。
這是——
秘術!尹默然暗自震驚之時,破空傳來一道劍氣,隨即無數道劍氣撲面而來,四縱四橫,尹默然暗駭,慌忙之中架出防禦姿態,以逆風勢、卸風勢想要緩解劍氣力道,豈知秘術剛剛施展,自己靈氣與那劍器甫一相遇,便被化解的煙消雲散,劍氣不曾稍解。尹默然自知不敵,跌下樹峰,下落之時想要喚起自身靈力施展輕身之術,卻哪知體內靈力竟然消耗一空,若非殭屍鬼緊急中托住自己的腰腹,便是從十丈高掉落下來,他也必死無疑。饒是如此,他仍舊吐出一口烏血,顯然受傷不輕。但是他卻不知自己到底何時受的傷,自己雖以風之道秘術防禦了那無上劍氣,雖然未曾化解,卻也不曾讓其近身,但這傷勢何來,體內靈力為何一空。莫非,莫非那劍氣竟連碰都不能一碰嗎?
正自狐疑之際,嗖的一聲在頭頂天空飄過,不是鷹隼,是人,秘術劍客輕身劍行,乃高境界的位移秘術。頭頂之人對他們並無敵意,飄過即走,正在尹默然稍稍安心之際,豈知那劍客去而復返,竟然落到了不遠處的一塊巨石上。
來人是一男一女,年紀都不太大,不過三十齣頭。
這女童為何感覺如此熟悉?男子忽然說道,然後望向一邊的女子,似乎求證一般,但見女子搖了搖頭,男子只當是自己看錯了,正待再仔細看看時,女子開始催促了:快走吧,就要追來了!
恁地煩人!男子惡狠狠的道,吐出一口血沫,顯然有傷在身。女子擔憂的看了他一眼,隨即拉著男子向西方而去。
他們再沒有回來,尹默然一行也沒有見到追趕那一男一女的到底是誰,不管是誰,都不是他們如今能夠得罪的,幸好他們沒有把自己這幾個人放在眼裡,不過男子為何對小蓮說,覺得她看上去熟悉,難道這小蓮除了血脈之外,還有什麼其他秘密嗎?尹默然頓時興趣大增,不過此時還是早點離開這個是非地才對,誰知那男子會不會再回來!
在離開的路上,尹默然一直回憶剛才那匆匆一瞥,雖然男子氣勢逼人,讓人不敢仰視,但是從短暫的相遇中,那男子的面容卻似有些熟悉,女子的面容同樣如此。等等,似乎在白帝城看見的那一家三口中的夫妻,似乎正是這般模樣,雖然那時也沒有看清正面,但是這氣質,這外形,赫然正是他們倆。
尹默然此時已然認定二人身份了,心中卻仍舊不由唏噓,不知那二人到底是何境界,若說將起來,不過是兩日前見過的那二人,本應第一時間便可認出,但是事情實在奇怪,白帝城初見時,不過只覺得他們是尋常夫婦,全無半點秘術劍客的跡象,後來循著靈氣痕迹,發現通靈之術的遺痕,方才猜測二人身份,後來被女子分身追擊,但由於是光影分身,所以面貌身形都影藏在一團光霧之中,辨認不出,剛剛又再相遇,二人氣質已是劍客翹楚,深不可測,真不知二人到底出身何地,是何劍庄!
眾人還是先去了前面的小鎮,正是小鮮一家三人分別的岩上鎮,鎮上顯得格外安靜,附近沒有一絲聲音,竟也沒見到一個人,正感到奇怪之時,便已走到了集市上,此時眾人才感受到震驚!
只見地面上橫七豎八的倒著無數人,他們一行人站在這裡猶如血戰後的戰場一般,但地上明顯並不是屍體,這些人並沒有死!那這是——
他們應該是被剛才那聲巨響震暈的——尹默然沉思片刻說道,我們離剛才劍客相鬥的距離較遠,因此影響並不大,但是這個鎮子卻極近,都只是普通人,便是尋常秘術劍客相鬥時散出的靈氣也會影響他們,何況剛才那巨響畢竟不是尋常秘術!
那現在怎麼辦,要不要叫醒他們?若然擔憂的問道。
沒用的!殭屍鬼沉著聲音說道,攻擊性的靈氣逸出導致的昏迷,不是叫就能醒的,只能靠他們自己醒!說到這裡,殭屍鬼忽然一陣惋惜的說道:真可惜,若這都是屍體可多美!
若然聽到這裡,臉色頓變,一陣噁心泛上心頭,暗忖道:此人並非尋常秘術劍客,若是尋常劍庄劍客,自有庄規限制,而劍客自身大多並非尋常武人,腹有詩書,有斯文之風,但此殭屍鬼乃是修習通靈惡術的劍客,怕是沒有那麼多顧忌,還是小心為好,不要讓他惦記上小蓮。
若然正在暗自打算之際,互聽身旁窸窸窣窣的聲響,她轉頭望去,卻見地上一個眼神向她飄來,隨機又趕緊閉上,竟是有個百姓已經醒了過來。若然駭然一驚,剛才殭屍鬼不是還說這些平凡人不知何時才能醒來的么,怎麼有人這麼快就醒了!
見那百姓還想裝作昏迷,若然擔心其中有詐,不由踢了踢那人,沉聲喝道:你起來吧,我看見你睜眼了!
其他人聽到若然的聲音,皆是一驚,按照常理推算,平常被那般境界的秘術靈氣影響,怕是沒個半天光景是醒不來的,沒想到竟有人未到三刻就醒了。
殭屍鬼不由也是肅然對待,對著地上那人大喝道:還不起來,莫非是讓某踢你起來,某的腳力可不像這位姑子這般溫柔的!
說話間,殭屍鬼已經躍躍欲動了,那人眼見裝昏不成,連忙站起了身,作了個団揖,笑眯眯的說道:各位好漢請了,小生有禮!
竟是個書生!此人身著儒服,相貌清秀,頗有幾分斯文之意,正是小鮮父母所託付之人葉舒華。殭屍鬼眉頭一皺,問道:你是何人,剛才可曾見到什麼?
葉舒華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卻說小鮮父母在察覺到竹林中追蹤的人已然近了之後,便將小鮮託付給了葉舒華,匆匆離去,豈知未走多遠就與那些芻狗,也就是被湘溪子等人尊稱為三上仙的仙矢、郁彥與孟鏡相遇。雙方相見不發一言,便已拔刀相向,三上仙所用秘術皆是常人未聞之術,迷糊爹與清兒不敢小覷,以全力應對,總算二人仍舊控制著秘術靈氣的波及範圍,將之控制在岩上鎮之外,但是最後一擊迷糊爹旨在與清兒抽脫身來離開此處,避免小鮮被三上仙發覺,卻也未曾料及散逸而出的秘術靈氣竟然將隔著十里距離的岩上鎮居民震暈過去。若非葉舒華自身便是秘術劍客,此刻恐怕醒轉不過來,雖境界未曾達到第三層更天境,但是卻已非尋常之人,對此極具攻擊的靈力已然有了抵抗。饒是如此,剛才卻仍舊被那般雄奇壯闊的波濤靈氣被震暈了,剛剛醒來,卻見殭屍鬼、尹默然一眾已在身側。須知此時,葉舒華之妻與小鮮也在身旁,此時被震暈過去,不知是否受傷。
提到小鮮此童,葉舒華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此人父親剛剛給了自己莫大的恩惠,臨走之時以幼子相托,如若守信之人,必將照顧好恩人之子,但是如今卻是亂世,葉舒華身為一個仍在被劍庄追殺的秘術劍客,保命是第一要務,而這個孩子卻似一段不必要的羈絆,葉舒華見迷糊爹離開之時,便想一腳踢開小鮮的,至於小鮮父親種下的手段他也以為是恐嚇而已。葉舒華並非善男信女,否則當初也不會冒著性命之憂去偷那青燈古卷,原本抱著離開稍遠便撇下小鮮,甚至撇下這個掩飾身份的妻子獨自找個隱蔽的角落好好參悟那青燈古卷的,但是當他察覺到不遠方此童父母與人交斗的氣息,他原有的心思不覺又沉靜了下來,恐怕那恩人臨走時種下的手段不止是恐嚇啊!
此刻殭屍鬼發問,葉舒華自知每個秘術劍客皆非糊塗之人,尋常謊言也掩蓋不住自己劍客的身份,不由說道:幾位剛才想必也經歷了那天人相鬥吧,不瞞眾位,小生也算是秘術劍客眾人,只不過仍舊是擬境而已,所以雖也感受到散逸靈氣,仍能很快醒轉。
擬境?尹默然淡淡說道,心中卻不禁暗暗忖度,此人竟然知道擬境,想來也是秘術劍客中人,或者家門師傳有通曉秘術之人,只是不知在此處為何,莫非認識剛剛打鬥之人?
何為擬境?若然聽了半天,不知所謂,不禁問道。
葉舒華含笑不語,只聽尹默然解釋說道:秘術劍客乃天下尤物,人中翹楚,並非所有人都能夠修鍊得秘術的,但是靈氣於人而言卻是公平的,有一類人雖然習不得秘術,但是能夠通過其他的感悟方式,凝聚靈氣,雖不能形成自身靈力,但是有此靈氣滋養,不僅身強體健,而且感知能力極強,在詩詞曲賦、奇技淫巧上往往有著驚人的造詣。在秘術世界中,往往稱此等有靈氣卻無靈力的情況為擬境,意為模擬靈力境界。擬境如靈力境界一般,也有九層,但是迄今為止三四層擬境便已是極高的了!
解釋到這裡,尹默然轉身對葉舒華說道:小哥自稱為生,想是有功名在身了,不知成就幾何?
其實葉舒華當真有功名在身,他是靈隱劍庄少數幾個真正的文儒劍客,乃光化三年的進士,但當時唐已然苟延殘喘,武士亂國,文人沒有任何地位,葉舒華以儒入道,覺醒了自身靈力,因自身為蜀人,從而加入了靈隱劍庄。於是葉舒華便將當初的身份說了,尹默然暗暗對證了一番,似乎並無蹊蹺,便信了幾分。
葉舒華對尹默然等人說道:諸位不知,小生成都人氏,賤內為荊州人氏,當初荊南多戰,賤內一家躲避於蜀中,與小生成親,但事有多變,如今蜀中多苛政,小生不過擬境中人,於劍庄無用,不曾享用那免稅之策,而如今荊南即將成為劍客會盟之所,天下永不征戰之地,所以便想與賤內回荊南,途經此地。說話時,葉舒華扶起妻子,卻見小鮮也在妻子懷中,不由又解釋說道:這是犬子!
尹默然與殭屍鬼望了一眼,這時一路上一直未曾說過話的小蓮,看著昏迷中的小鮮,忽然只覺心中一怔,鬼迷心竅一般便自言自語的說道:這個小童好熟悉,似乎哪裡見過一般。
但眾人只聽得她低聲絮語,未曾在意。
葉舒華眼見幾人眼中懷疑之意漸消,便繼續說道:幾位想必定是劍客眾人,不知幾位是何去向,小生前往荊州,不知與眾位是否同路?
殭屍鬼正待否決,卻聽若然說道:我們要往梁國,不過蜀道艱難,正準備以水路過夷陵轉道前往梁國,多少能與你走一段,你既然攜妻帶子,不如與我們同路,也好周應一番。
殭屍鬼聽言,沉聲一喝:此間何時由你做主了!
尹默然卻是淡淡道:卻也不妨。殭屍鬼冷冷的瞥了一眼尹默然,心中忖度,此人雖然心比我白,但也沒有路見不平之心,不知他打的什麼鬼主意。想到此處,便也不再做聲。
尹默然心中卻也當真有所打算,他打算的是這個孩子,葉舒華雖然自稱其為犬子,但是他豈知尹默然曾經見過這個孩子,這便是當初在白帝城茶攤上那對夫婦的孩子,雖然不曾仔細看過相貌,但是這一身穿著,有何區別。此子作為那對夫婦之子,此時落在此人手中,想來必有些故事,讓他們隨行一路又有何妨,說不定能套出些究竟來。
見尹默然應允,葉舒華暗暗放心,背起妻子,若然幫他抱起小鮮,眾人便上路了,一路上尹默然隨意的向葉舒華問了一番一路的見聞,倒沒發現有何異常,只是心中暗暗狐疑,那對夫婦秘術境界那般不可及,這個書生與他們到底有何交集,竟然連自己孩子都交到了他的手中。
眾人中有秘術劍客,有佛門女弟,有儒生進士,還有兩個小童,一個昏迷的女子,一路上實在是沒有什麼話好說,但見行路上經過的村莊鄉鎮,多有損毀,百里難見行人,若然禁不住感嘆說道:偌大的唐也亡了,這些年百姓當真吃了好多苦。
尹默然與殭屍鬼但笑不語,盛世也好,亂世也罷,作為秘術劍客沒有一絲好感嘆的,盛世中秘術劍客貴比將相,往往乃皇廷座上之賓,亂世中身份愈加尊貴,出則將入則相,即使皇室中人也不敢有絲毫忤逆,一國劍庄之地位往往高於皇室,享用諸般特權。至於百姓境況,那是與秘術劍客無關了。
是啊!只聽葉舒華接過話茬,這些年葉舒華叛出劍庄,大隱隱於市,體會了諸多尋常百姓的困苦,深知其中滋味,說道:蜀中本少戰,奈何蜀王盡得蜀地之後,卻異常昏庸,征地伐民,只顧奢華享受,每每橫徵暴斂,比之酷吏而無不及,蜀中百姓也遭殃了!
殭屍鬼聞言不覺哂笑道:如今這光景算是好的了,想當年大唐初歿,黃巢亂國,烽煙四起,
各地節度強徵兵員欲逐鹿中原,糧食不夠便以腌人作糧,無用的老弱婦孺直接殺死,大軍過處,十村不存一人,夜夜聞啼哭,日日見蚊蠅,比之今日如何?
尹默然深以為然的點點頭說道:當初國勢不明,扯了黃旗便以為是真命天子,實際上誰也無法統一江山。這歷史乃是一輪輪的循環,非人力所能強求的,三國志便言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試想此天下已經合了三百年了,是時候開始分了。初分之時,有人做皇帝夢,苦了尋常百姓,現金十國鼎力,卻不再大舉興兵,你們可知為何?
若然搖搖頭,尹默然繼續說道:便是因為有十國劍庄存在!各國間的軍隊打了又打,人死了不少,國越打越窮,但是誰都奈何不了誰,此時只靠兵士已無用,因為便是一個尋常的秘術劍客也能以一敵十,將兵士派上這樣的戰場,是自取其亡。所以現在的戰爭都靠秘術劍客,而秘術劍客往往惜命,誰也不願為了別人的江山而自願赴死,所以如今國戰少有發生。爾等尋常百姓也有休養生息的時機。如今這和平光景,還須感謝秘術劍客。
說到此時,尹默然與殭屍鬼自然的流露出了一股傲然之意,便是葉舒華心中也如此認可,若然心中雖有不屑,但有求於人,她也不想壞了彼此的關係,便也沒有再言。
是夜,眾人行到了曲池鄉,此處可尋船順流而下到巫山,巫山處水流湍急行不得船,但離夷陵卻已不遠,葉舒華想著終於快離開蜀地了,不由漸漸舒心,盤踞了三四年的隱憂隨著地形的遠離,緩緩消散,雖然不知懷中小童父親所言真假,但只要徹底領悟了青燈古卷之後,即使劍庄暗客到來,那時也並非毫無反抗之力,這性命還是握在自己手中更有保障些。
曲池鄉在盛唐之時,還是一個大鄉鎮,人口有數千戶,但是此處乃入蜀途徑之一,屢經戰禍,到如今十國鼎力之際,已然十室九空,竟沒看見一處人家,眾人尋了一處乾淨的人家,各自摸進一個房間就此休息,行路在外眾人皆帶有乾糧,自己飲食自不多言。
至半夜二更之時,小鮮緩緩醒轉過來,在他之前葉舒華之妻已然蘇醒,因為小鮮年紀幼小,加上之前白帝城中那人偶喉舌之箭毒,所以直到此刻方才徹底醒來。腦袋仍舊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他揉揉眼睛,緩緩扒開眼皮,四周一片黑暗,此時他似乎斷斷續續的想起之前曾經似乎醒了一會兒,那時候母親望著自己彷彿在哭,為什麼了!
小鮮伸開手胡亂抓了幾把,忽地心中一慌,他竟然沒有抓到任何東西,四周空洞洞,隱隱透過房頂漏下的月光,他看見清兒和迷糊爹都不在自己身旁。彷彿心肝被火燒了幾把,小鮮有點急了,試著叫了幾聲「清兒」,但沒有回應,又叫了一聲「迷糊爹」,但是仍然聽不見聲響,只有自己寂寥空洞略帶一絲凄涼意的聲音淡淡飄散在無盡的黑暗中。
此時彷彿天真的塌了下來,至少對小鮮是如此的,父母不在身邊,自己身處不知何處,方才只有四歲的小鮮終於一聲啼哭,驚醒了同在一間房內安睡的葉舒華。
點燃了房內留存的一隻蠟燭,小鮮終於看清了面前人的樣子,白凈的面龐,略帶疲憊的眼神,看上去不像庄內老人們說的人販子,但是此人是誰?
哭什麼哭,還不睡覺!葉舒華白日里屢經驚嚇,剛才剛剛入眠便被這陣哭聲驚醒,心中頗為不耐。
你是誰,清兒了,迷糊爹了?小鮮含著哭腔,沖著葉舒華拚命的叫道,彷彿聲音越大就越有可能找回自己的爹媽。
你爹媽不要你了,把你丟了,煩死了,快去睡覺!葉舒華更加不耐的大喝道,一隻手舉在半空,彷彿一巴掌就要抽向小鮮一樣,雖只是恐嚇一番,但是那模樣印在蠟燭的照影下,顯得頗為可怖。
咚的一聲,天空彷彿一陣巨大的旱雷擊打在小鮮的心上,雖然葉舒華只是隨意胡謅的話語,在小鮮而言卻是金口玉言,因為他從來沒聽過有人故意說謊,所以在他而言,所有經口而出的話都是事實,那麼清兒和迷糊爹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這般下意識的認定之後,還未學會如何思考的小鮮已經開始聯想了,難怪父母這次會帶自己離開劍庄,以前他們外出從未二人一起,總有人留下照顧自己,這次竟是要丟了自己,方才帶自己離庄,他們、他們——竟然如此狠心。
但是為什麼了?小鮮不理解,為什麼要丟了自己,是自己不聽話么!可,可旁邊蕭家的孩子也不聽話啊,為什麼不丟了他,為什麼是自己?
小鮮本來想哭的,但是葉舒華的那一句話實在是包含了太多的信息,對於一個四歲的腦袋來說,已然是無法理解的,他拚命的思索,想要想清楚究竟為什麼清兒要丟了自己,但是體內忽然一股冰寒涼意湧起,他便雙眼一黑,沒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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