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餐廳出現的一個人

蘇慧離開寫字樓時已接近中午，今天是周五，她想摸個魚，好好吃一頓然後再回公司，畢竟這是城市CBD，別緻的餐廳隨處可尋，正想打開美團看看有什麼合胃口的，電話卻響起來，是弟弟蘇錦打來的。

「姐」，電話那頭傳來弟弟熟悉的聲音，蘇錦在H市政法大學念書，今年大三，正愁著畢業后是直接工作還是考研，「這周末我打算去看看學校周圍有沒有合適的出租房，我想和朋友搬出去住，就不過來看你啦」。

「那行」，對於弟弟的想法，蘇慧想想也沒什麼不妥，「出去住的話，特別要注意安全，一定要租好一些的房，錢不夠跟姐說，別委屈了自己」。

「行啦姐」，蘇錦不耐煩地打斷了蘇慧的嘮叨，「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做家教賺的錢，還有周末兼職的錢，足夠我用了，你照顧好自己就行了，我一個男人，還要姐姐你照顧不成」，蘇錦傲嬌的語氣讓蘇慧聽起來半是好笑半是心疼。蘇慧比蘇錦大不了幾歲，但都說長姐如母，特別是父親走後，她就默默承擔起長輩的角色，把蘇錦從十多歲的中二少年養了如今這樣還算優秀的大學生，那些父母該操的心，她一點沒少操。雖說弟弟也爭氣，但是蘇慧還是覺得他很多時候都不開心，如果可以，她真想為他承擔那份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悲傷，父親過世的時候蘇錦還在讀中學，她至今忘不了在醫院手術室外，蘇錦空洞而又悲傷的眼神，還有那一遍遍地追問：「姐，爸這到底是怎麼了……」

「你就皮吧」，回到現實，蘇慧和蘇錦開玩笑地說道，「你現在是沒工作，不知道錢難賺，屎難吃，我要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好姐姐，還不得開心死」。

「嘖嘖嘖，姐，你也太自戀了吧」，蘇錦不甘示弱，「我說好不算什麼，要是將來姐夫說好，那才是真的好」。

「喂！」蘇慧的語調提高了八度，」我說你一個當代大學生，大好青年，怎麼滿腦子都是這些三姑六婆的事情啊」，蘇錦哭笑不得地說，「你小子，是想逼你姐去公園相親角，舉個大牌子把自己賣出去嗎」。

「姐你想哪去了嘛！」蘇錦收住了話語中的不正經，「姐，我說真的，你應該給自己找一個第一順位繼承人了」。

蘇錦突然的嚴肅讓蘇慧有些不知所措，過世的父親，從未出現的母親，回想起走過的二十多年，她好像一直都在失去，直到最後所有的溫暖都熄滅了，風暴中她再無庇護，只能用自己還未豐滿的羽翼，為身邊僅存的親人遮風避雨，犧牲變成了理所當然的一件事情，她的夢想，就像那頭烏黑亮麗的長發早已不復，現在的她，如同眼神所呈現出的那般獃滯、麻木，這很可悲嗎？蘇慧自己也不知道，只不過她很清楚，自己真的再經不起折騰了，就這樣麻木地活下去，也沒什麼不好，無愛無恨，反而一身輕鬆。

蘇慧繞開了蘇錦這個話題，東拉西扯又閑聊了一會，蘇錦說一會要和朋友出去約飯，蘇慧也就掛了，正是中午，陽光很好，美團上的餐廳雖然多，但是各個都不便宜，還是去樓下的餐廳吃工作餐吧，蘇慧心想，免得這個月的預算又超。乘電梯到負一樓，人群熙熙攘攘，蘇慧排在點餐的隊伍中，心不在焉地刷著微信朋友圈。

就在隊伍逐漸變短，快輪到蘇慧時，她感覺背後雙肩包上的皮卡丘好像被人抓了一下，一回頭竟看見許澈站在她身後隔了四五個人的隊伍中，正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許澈！」蘇慧吃了一驚，「你竟然在這裡」。

「這句話應該我對你說才對吧」，許澈的笑意不減，「我在這工作好幾年了，也沒見你來這樓下吃過飯，難道就這麼不湊巧，還是說，今天是來這邊辦事，順道過來吃個便餐？」許澈的思路很清楚，幾句話就把蘇慧出現在這的原因說中了大半。

「你的直覺也太強大了吧」，蘇慧露出驚嘆的表情，輪到她點餐了，蘇慧隨意選了幾個菜，然後便站在另一邊等排在後面的許澈。兩個人上次見面還是三月前他倆常去的東區小酒館，一支俄羅斯后搖樂隊舉辦的livehouse上，那也是他們相識的地點。小酒館不大，常客卻不少，大家音樂品味接近，有什麼演出也互相安利，一來二去就成了好朋友——許澈和蘇慧同樣如此，不過他們的緣分更加奇特些，那是一次小酒館組織的線下活動，粗心大意的蘇慧把錢包落在了那裡，許澈拾到后，按照錢包里的名片和身份證聯繫並歸還給了她，為表感激，蘇慧請了許澈一次宵夜，兩人一邊喝酒一邊擼串，音樂，電影，八卦，什麼都聊，蘇慧本是精靈般的爛漫性格，許澈也不失幽默開朗，人湊在一起就好似打開了話匣子，沒多久就成了隔三差五談天說地的朋友，雖說聊天內容百無禁忌，但是卻基本避開了現實生活，許澈很少向蘇慧提工作方面的事情，蘇慧也沒不多問，這成了兩人間的默契。

「真是緣分啊，沒想到能在這遇見」，蘇慧還沉浸在剛才的驚喜中，「誰說不是呢」，許澈的言語中也透露出不敢相信，他放下餐盤，脫了西裝外套，坐在蘇慧對面，搓了搓手，把餐盤裡的圓子湯放在了蘇慧面前，「喏，這是專門給你點的，這個湯特別好喝」。

「太客氣了吧許先生」，蘇慧打趣地說，「看來下次還得加倍請回來」！

「伶牙俐齒的，怎麼都說不過你」，許澈的左手扶著額頭，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先趁熱喝湯，然後我再好好問問你，是怎麼大變活人一樣，蹭一下從這冒出來的」。

「還能怎麼樣，工作唄」，蘇慧一邊喝湯，一邊回答，「公司接的外包項目，和k證券的投行部，我是牽頭負責人，過來彙報工作」。

「k證券啊」，許澈歪了歪頭，「做得挺大的，業界口碑也很好，多少人擠破頭想進去呢」。

「你也是做金融的嗎」，蘇慧這才反應過來，「以前好像聽你提起過」。

「什麼金融不金融的啊，都是搬磚的。」許澈嘆了口氣，「每天忙得要死，也就中午吃飯的時候，可以休息一下」。

「能者多勞嘛」，蘇慧沒把許澈的話聽進去，「下個月老趙他們組織活動去露營，有空一起去嗎，就當放鬆了」。

「恩」，許澈淺淺地應下了，之後兩人又閑聊了一會，但是四周嘈雜，很難說得盡興，而且這樣的許澈也讓蘇慧多少有些不適應——平日里見許澈，他都穿著休閑的衣服，衛衣牛仔褲配板鞋，讓蘇慧覺得親切，而今天西裝革履，增加了不少距離感。許澈長得很好看，蘇慧一向對顏值反應遲鈍，可盯著許澈看久了，也會暗自心驚，這樣溫柔的人不知道會讓多少小女生芳心暗許，還好她已經過了那個年紀，或者說，她已經把全部的可愛的自己，給了另一個人，那人剛才把她逼到電梯角落，他的眼睛像太陽般無法讓蘇慧直視，無法直視的真的是太陽嗎，或者說……是蘇慧的內心。

吃完飯，許澈把蘇慧送到一樓，正午的太陽是一天中最好的時候，蘇慧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總算把這茬應付過去了，我蘇慧又活過來啦」。許澈沒有接話，只是溫柔地笑著，蘇慧讓許澈先回去休息，許澈答應了，說下次再好好請蘇慧吃飯，他的電話微信也響個不停，又是一個大忙人啊，蘇慧心想，轉身向地鐵站走去。

目送蘇慧走遠，許澈才收斂了那溫暖的笑容，和蘇慧的每一次相遇，都能讓他發自內心的感到愉悅，這是一種他這樣外熱內冷的人少有的感覺。轉身又將是熟悉的工作，熟悉的23樓，很奇怪地，他沒有和蘇慧提起這更大的巧合——他也在k證券投行部工作，剛才秦總通知中午開個小會，應該就是要討論昨天和他提到的IPO項目，這一塊之前一直是楚嶷在負責，公司業務發展的飛快，一個團隊忙不過來，秦總便有意提拔他，說是為公司分擔，實際上卻是想讓他和楚嶷分庭抗禮，不讓任何一人風頭太盛。他原本負責投行中上市公司再融資業務，算是部門的第二核心，沒有人懷疑他的能力，只不過有楚嶷在，再大的成就也會被忽略，因為楚嶷實在是過分耀眼。

走出電梯前往會議室的路上許澈正好遇見楚嶷，他主動過去打了個招呼，楚嶷禮貌的微笑著回應，最近公司裡面傳言四起，都說高層有打壓楚嶷提拔許澈的想法，但是楚嶷看上去好像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楚嶷是矛盾的，一方面他有拒人於千里的冷漠，另一方面他又有強大的力量和信念，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追隨他，或許這就是天生的領導力。

「剛才在樓下吃飯嗎？」楚嶷隨口一問。

「恩，和一個朋友。」許澈想楚嶷或是看到了，今早蘇慧便是對著他做的報告吧，想到這裡，他便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蘇慧一個活潑的人，面對楚嶷這樣冷冰冰的人，不知道有多難受。

那一抹不經意的笑恰巧被楚嶷捕捉到了，他沒說什麼，只是向許澈微微點頭，便大步走向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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