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的命運的開始

這裡，是離家頗有些道路的九通山珈藍寺，據老輩人所說頗有些年頭，早些年香火也能稱得上是鼎盛，每逢初一十五之日的廟會那更是頗為熱鬧，寺門前的那條不算是長但也窄不到那兒去的街道也能算得上是人流如織。但是自打前些年幾個在外地發了財衣錦還鄉的富商湊了些散碎銀子給本市另一家沙門修持之所——十五里街的蓮花寺重鑄了釋迦金身之後，九通山珈藍寺的香火便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年前十五里街通了地鐵后，甭說是香火了，逢初一十五的廟會能來上幾個留守老人或是留守兒童就算是不錯了。

但今天，這九通山珈藍寺卻來了個不是留守兒童的少年郎，這便是現在正站在那寶相莊嚴，無悲無喜的釋迦金像面前的我。

供奉釋迦金像的大殿門前售賣檀香的老人家即使是在最為奇詭的夢中，也不會料到，面前的這個短袖短褲，身高一米七往上，雙手恭敬遞上買香錢，又雙手恭敬接過自己遞過來的禮佛之用的檀香的少年，竟然是個來自異星異域，狄拉克海域太初時代艾迪喀拉—索蘭普爾後嗣的米特人。

一個被昔年的狄拉克海域諸邦普遍認為皆尊奉冥神阿蕾凝月兒冕下和神女阿茹古娜的米特人，竟然來此釋迦寶剎跪拜敬香，世事之奇妙，人間之滄桑，莫過於此了。

恭敬奉上點燃的檀香之後，我雙手合十，站在在那寶相莊嚴，無悲無喜的釋迦金像前，閉目默默禱祝。

「雲景明身為來自異星異域之邦的異類之人，按說來此禱祝頗不合時宜，但請容雲景明坦言相告，雲景明今日來此，是為最後一次，終結那日的熊孩子心結。」

小小的一根線頭卻能夠牽出一頭大象，寥寥幾句話卻能夠帶出數十年甚至數百年，涉及倫理道德，恩怨情仇，糾葛江湖數個門派的驚天舊事，而我今日此舉，也是有一番能夠牽出許多事情的往日因果。

往日因那舊疾的野蠻痴纏，老媽帶著我行遍大江南北，名川大澤，遍尋名醫良藥，一路行來風塵僕僕，靡資甚多不說，還為此放棄了許多，許多……

也許在老媽看來，這些都是她身為人母應該做的，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是在身為人子，當時雖然早熟但仍未脫離熊孩子屬性的我眼中，卻是我這個病秧子兒子拖累了老媽，拖累了這個家，為此我一直深感負疚。

而當我因緣際會，知曉自己來自那個生命最初之地的長椅之後，這負疚之感便更加的濃烈了。

但是我不能將這負疚之感表露出來，不為別的，只為讓為了我那怕是一點點希望都以百分之百的努力去追尋的老媽和兩位姐姐寬心。

是的，我早在熊孩子階段，便因那舊疾的命運饋贈，品嘗到了將負疚之情深深的埋在心底，埋在靈魂最深處，以一副「勇敢面對生活磨難」之姿示人的殘酷滋味。

因疚便會生怨，因怨便會生恨，當時尚未脫離熊孩子階段的我最恨的，除了病秧子的自己，便是將自己棄於那生命最初之地的長椅上的生身父母了。

當時年歲尚幼，時不時熊孩子屬性大發作的我甚至暗暗的想，那對將我棄在生命最初之地的長椅上的男人和女人，那怕是讓當年的我再入輪迴之道，我都會對這對男人和女人感銘五內，傾世相報。

但是那對男人和女人不該將我棄在那生命最初之地的長椅上，更不該讓老媽把我給帶回家，讓我拖累老媽一生，負疚兩位姐姐一世，欲生卻沒資格生，欲死卻無法死。

於是在某年某月的尋醫問葯途中，路過某個地方時，我便在那裡，做出了那個讓自己日後深悔不已，只有熊孩子屬性大發作的時候才能作出的抉擇。

那一日熊孩子屬性大發作的幼稚抉擇，一直是我深深藏於靈魂深處，永不願告諸他人的最大的秘密，同時也是，燒灼得我日夜憶起之時便心神難安的秘密。

歲月流轉，因那生活的打磨而早早脫離熊孩子屬性的我，漸漸明白了許多人世間的不得已，同時也漸漸的發覺自己當年咬著后槽牙做出的抉擇，是多麼的可笑，多麼的……幼稚。

品過世間諸味，見過人情百態，我才漸漸明了，歲月和生活的流轉，會給命運帶來許多情非得已的艱難抉擇，也許，那對將我遺在那個生命最初之地的長椅上的男女，便是因為那歲月的洗滌和生活的打磨，有著許多許多難以對人言說的隱衷和不得已呢……

當時尚未脫離熊孩子屬性，只聽說有人將幼子遺於生命最初之地的長椅上便做出那等抉擇，連給人開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非但過於霸道武斷，同時也寒了世間人倫之心，更讓老媽和兩位姐姐對自己的教導付諸東流……

因此，這昔年尚未脫離熊孩子屬性的幼稚抉擇，便成了日日燒灼我靈魂的心病之火，每每憶起，便心神難安，輾轉反側，閉上雙目，便彷彿看到自己生身父母迫於生活的不得已和難以對人，對子言說的隱衷……

因此每逢閑暇，我便來此九通山珈藍寺，名是遊玩，實是排解因那年熊孩子屬性大發作，而作出的幼稚抉擇給自己帶來的長久淤積心底的心疾，為此，我還被霖霖和應姐姐取笑說和這九通山廟會上的猴兒們有著宿世之緣……

現今歲月流轉，曾經屬於遠郊的十五里街通了地鐵，昔年有過人流如織盛景的九通山珈藍廟會卻漸漸門庭冷落鞍馬稀，而當年的那個時不時熊孩子屬性大發作的熊孩子，也已長成少年，並因那命運的際會，知曉了自己源出何方，來自何處。

這不僅打開了我昔年的熊孩子心結，促成了現在此時此刻的親手終結過往熊孩子舊事心疾的舉動，更讓我對自己的來歷，產生了濃烈的好奇之心。

「我究竟是誰，我究竟是怎麼來的，我又因這是誰，和怎麼來的因故，將要去往何處……」

好奇之心是探索的動力之源，在這探索的動力之源的驅策下，我把自己的「血」和「骨」上上下下里裡外外都給翻了個遍，除了得到一大堆宛若黑洞般深邃的信息深淵和由這些無法解讀的信息深淵所延伸生成的支離破碎的可解讀信息之外一無所獲。

這讓現在親手終結過往熊孩子舊事心疾，坐在公交車上的我頗有些沮喪，但是當我被人流裹挾著下了公交車，上了地鐵，又下了地鐵，又上了地鐵，又下了地鐵，連續兩次上下地鐵後來到那個美食街上的那個以飛面著稱的小店面之後，這沮喪之情便在飛面香味的縈繞下一掃而光。

切得厚薄均勻，有著赤醬之色，一看就讓人食指大動的豬肉肉塊，橫卧在那團成一團，浸泡在散著油光的湯水中的手工面上，這，便是我今天的午餐。

我一邊以雷霆萬鈞風捲殘雲之勢掃蕩午餐，一邊高速運轉自己「血」中的「骨」，琢磨著午餐過後的命運之路的安排。

現在的情況是，新的生活開始了，過往的舊事也有了個結束，自己的身世暫時也有了個答案，再過些日子自己就得踏入高四復讀大軍了，而高四復讀的錢，自己不想讓兩位姐姐出了。

宅家在家裡這麼些年，總得給家裡，給兩位姐姐帶來點收益吧，養頭百來斤的豬豬過了年也能給家裡加點餐呢，更何況自己這麼大個小夥子了，高四復讀的錢那怕自己只出了一毛錢也算是對得起自己這身被兩位姐姐養出的膘了，更何況剛剛把「血」和「骨」上上下下里裡外外都給翻了個遍的自己，還算是有些掙錢的本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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