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疑心
原本是要在軍營留宿的,畢竟長久的兩地分居並不是個好兆頭,但眼下我心情煩亂,一時竟有點想要逃避他,我不知道他與這個他頗為在意的故人到底有著怎樣的淵源,亦或是怎樣的愛恨情仇,頭一次,我對過往的事情有了興趣。
我從未懷疑過他對我的感情,但也許在我之前,這樣的情感也曾被別人得到過,漫無目的的晃蕩在大街上,我不自覺的想到了覓雙,想到了那些被他寵幸過的美姬,不,不是她們。我嘆口氣搖了搖頭,絕對不是她們,準確來說,絕不是魔族中人。
忽然被什麼東西撞到,我一下跌坐在了地上,還不及反應,就見顏朗一個閃身擋在了我身前,只聽得他沉聲喝道,「不長眼嗎?你可知你撞的是誰?」
自古平民怕官兵,見了他那一身盔甲,對方早已被嚇破了膽,求饒之音意料之中的越過顏朗傳過來,不過意料之外的是那個聲音出自孩童。
顏朗也是苦出身,他年幼時肯定也不知被多少人罵過,從我看到那孩子衣著的第一眼時,我就知道顏朗這頓怒喝怕是喝不下去了。因為對方與他小時候一樣,都是街邊乞討兒。
我看著他為難的表情,甚是體貼的擺了擺手,順道拍了拍裙擺上的灰,「罷了,方才是我走神了,這個孩子既能撞到我也算是有緣,不如你收到府里做個洒掃童子?」
顏朗微微垂頭,低低應了聲「是」,我和煦的笑了笑,既要承我的人情,當然不會那麼輕易。
經過了這麼一個小插曲,我心中的鬱結都消散了不少,看著身旁執意要將我送到王宮門口的顏朗,我哭笑不得的望向天,「是從陽派你來的吧,他可真行,明明都忙的冒煙了,竟還把你這個大將軍派出來」
顏朗也跟著笑起來,「帝尊說您走的時候情緒不大好,怕是會摔跤」
我樂呵呵的接過他的話,「可不,果真就摔了,可見是他故意在咒我」
「顏朗,你跟在他身邊很久了吧?」頓了頓,我接著問道,「那你可知道他有過多少心上人?」
顏朗聞言一愣,隨即認真答道,「據我所知,帝尊的心上人只有一個,就是您」
我輕輕搖頭,「不對,他活了這麼久,而我不過兩百多年前才嫁給他,那之前的漫長歲月里,他心裡的人是誰?」
顏朗有些無奈,「娘娘,您究竟想問什麼?帝尊他心裡的人確實只有您一個,從始至終都堅定不移,倒是您,以前可是傷他不淺」
我的眼角跳了跳,「我以前傷過他?」
不等我細問,顏朗便趕忙拱了拱手,一迭聲的告了辭,我看著他飛快掠去的背影,只覺得他這辭告的倒像是在逃竄。眉頭不自覺的蹙起,我的手莫名落到了脖頸上掛著的珠子上,直覺告訴我,過去一定藏著什麼秘密。
我抬腳邁進王宮的大門,心下默默打定了主意,鬼帝與我第一次見面,便言明了他是故人,也許,我該抽空去問問他。
都說過去如過眼雲煙,不必追憶,可此刻我卻覺得,有些現在並未從過去抽離。過去的並未過去,隱藏的卻還在隱藏,那些我不曾記得的歲月到底給了多少人哀傷?
夜裡,我在大圓床上滾了又滾,滾到了床頭,再一個用力滾到床尾。說起來,獨霸大圓床的日子也不少,因著從陽後來生了夜不歸宿的毛病,我便也奇迹般的治好了數著紅燭等他的習慣。只是今夜卻是有些中邪,我可以閉上眼睛養神,卻怎麼也無法在養神中一覺睡過去。腦子裡總有些雜亂無章的片段一閃而過,我想不通,記不住,也抓不著。我無法強制自己去追索以前的記憶,因為它們就像是我這形同凡人的肉體不可觸碰的利器一般,掌控不住是其一,傷的自己氣血奔涌是其二。我再不敢去想,我覺得再想下去我的腦子說不定真的會在疼痛中失去效用。
熬到後半夜,我連閉目也做不到了,因為一閉上,腦袋就開始疼,鑽心的疼。為了抵抗這種疼痛,我索性卷進被子里開始瞪房梁,瞪著瞪著落長辭就彷彿落在了那房樑上。我暗罵一聲,將目光轉向了還在燃燒的紅燭,那燭芯跳躍的厲害,跳著跳著就跳出了從陽的身影來,我委屈巴巴的沖那紅燭撇撇嘴,夜不歸宿就算了,竟然還害得我失眠,太可惡了。暗嘆口氣,我翻身走下床,趴到窗邊微微抬頭就能看見那潑灑了一地溫柔的白月光,在那種極致的柔情里,我的心頭稍稍得以平靜。手不覺的伸進袖口裡,掏了好幾下,都沒把醉玉壺掏出來,我看著空空的袖口愣怔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那玩意兒被我臨時救場送給老伯了。我唉聲嘆氣的看向窗外,真是可惜了,眼下可正是借酒澆愁的好時機呢。氣惱的將手指戳向月亮的方向,我發泄似的罵道,「連你也有秘密,明明就是天帝還故意裝成老伯伯,真是可恨,不過是喝了你兩碗湯就把我的醉玉壺騙去了,可惡,真可惡」
罵完我的心裡暢快了不少,有時候不管人神妖魔,逼急了還是全靠一張嘴來吼。當然了選擇吼老伯不是我成心的,只因為從陽捨不得吼,落長辭沒有臉來吼,偏偏只剩他得了我最喜歡的醉玉壺,還有那小半壺的梅子酒,自然吼兩句也是應當的。雖然我的心裡想的明白,可當老伯的笑臉在月亮中一閃而過時,我還是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兩步,誒,他也不能吼,我還欠他一把九天劍呢。
我重新躺回了大圓床上,不敢閉眼,也不敢看任何地方,因為我覺得我的眼睛可能出了毛病,不知怎的今天老是幻影。是以當落長辭踩著夜的尾巴落在我床頭時,我還十分肯定的道了句,「又是幻影」
直到他一把將滿身是血的人兒扔到我床上時,我才一聲驚呼翻身坐了起來,「你怎麼來了?」
他語氣冷冷的,「怎麼?魔界尊貴,我不能來?」
我乾笑一聲,裝作沒聽出他的挖苦,他既然四平八穩的站在我面前,除了身形消瘦了些,倒是看不出異樣,看來爹爹並沒有對他下手,我暗呼口氣,覺得對不住他的那股歉意也隨之呼了出來。
床上的人兒痛苦的呻吟了一聲,我剛呼出的那口氣又趕忙倒吸了進來,那聲音是顏言的,我將她的臉撥過來,心一下沉了下去,那張臉也是顏言的,只是上面多了刀疤。
我看著她衣裙上遍布的鮮血,有乾涸的,有溫熱的,一下竟不敢觸碰她的身體,我感覺到自己在顫抖,「這是誰幹的?」
這句話是咬牙切齒憋出來的,我轉頭看向落長辭,眼裡隱隱有寒意翻湧。
他許是被我的模樣嚇到了,聲音突然變的輕柔,態度也不似方才淡漠,「嗯,不好惹的人,這丫頭運氣不好,誰知竟會惹到她?」
我繼續咬牙,「誰?」
「九天玄女族公主,未來的天後」他輕飄飄的說道,「向露」
天後?我記得她,她是第一個問我為什麼還沒死的人,本來我是不會把這種事放到心上的,只因後面斗天上神又跟著問了一遍,是以我印象深刻。
我將手伸到他眼前,「卧雲,還有攝魂鞭,還我」
他聞言目光閃了閃,猶豫一瞬還是伸手入懷遞到了我手心。
我接過便欲奪門而出,他忽的反應過來,「你要孤身去報仇嗎?」說著拉住我的胳膊,「你瘋了,那是天界,她是未來天後,有權利調兵遣將的」
我轉身怒吼,吼出了今夜所有的不順心,「她是天後又如何,我慕靈的人豈能容她欺負?」
一時爭執不下,床上暈過去的顏言忽然輕聲喚了句,「慕兒?」
我趕緊奔到床前,手足無措的看著她,我想摸摸她的頭,碰碰她的臉,可她那一身殷紅的血讓我不敢輕舉妄動,「你個傻丫頭,打不過不會回來搬救兵嗎?就算嫌遠也可以逃到無界山找落兄啊,他豈會不幫你?」
落長辭心情似乎好了點,很是配合的點了點頭,對我的話表現出了百分百的支持。
「就是,你早點來找我,也省得我犯忌跟天界天兵動手了,北彌上神的地盤,等閑小仙是不敢進來的」說著還不忘扭頭沖我提醒道,「這個人情是記在你賬上的,記得還」
我分不出精神來應付他,只一個勁的盯著顏言的圓臉看,「這是你的佩刀切痕,她是用的你的刀來傷你的?你身上到底有多少傷?你,你可還撐的住?」
我一連串的問出了一大堆問題,顏言只是無力的看著我,除了方才那聲慕兒,她再沒說過一句話,我這才看到她的嘴角也有乾涸的血跡,心頭不禁大震,「你,你嘴裡也有傷?」
她苦笑的點點頭,一歪頭又暈了過去。我差了婢子去請魔醫,為了保險起見,直接一股腦的把所有魔醫都喚了來,顏言還維持著那個姿勢歪在床榻上,我很怕她會落枕,但卻一下也不敢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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