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燒雲霞血染紅
眾人轉頭一看,發現開口的竟然是一身紅衣得連青顏。
「連師侄,你有什麼話說?」督紅花懶洋洋地說道。
「便是判了斬刑得犯人,若是一刀砍不下頭顱,也要將他釋放,葉師叔,你在天山多年,師公難道未教過你一絲一毫的慈悲嗎?」連青顏昂起頭來,正義凜然地大聲道。
「天山……師傅……」聽到連青顏得花,督紅花微微一怔,在天山派學藝的回憶在這一刻悠然湧上心頭,令她有一刻的失神。但是這一刻的失神是如此短暫,在人們還沒有感覺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她更加惱怒地大聲下令:「聖教即將一統江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慈悲!十郎,殺了他!」
早就迫不及待的十郎臉上露出一絲獰笑,兇惡的目光集中在金和尚金光閃爍的天靈蓋上。
眼看金和尚就要遭遇不幸,一聲清如龍吟般的狂嘯突然在場外想起。隨著這穿金破玉的嘯聲,兩個黑衣鬼奴慘叫著朝朝陽廣場北側的石宮飛去,摔成一對血葫蘆。眾人循聲望去:這個人的身法實在太快,只看到一道灰影在眼前橫空而過。這道灰影瞬間出現在學龍槍得一側,微作停頓,人們才勉強從一團灰氣中看到一個灰衣人得形象。
只見此人借著這微微一頓之際,後腳跟猛然一踏這桿轟槍的末端,這桿放射著奪目紅光得神槍似乎被這一腳註入了無窮的活力,呼嘯著橫飛而起,在空中畫了個扇面形狀,飄到這灰衣人的身側。此刻的灰衣人已經發動了他無與倫比的絕世輕功,整個身書又如踩著風火輪,對準十郎激射而出。光影交錯中,只有眼力極好得人能夠看清他的手臂朝後一展,一把抓住橫空飛起的紅槍。
當這個灰衣人手中握住了這桿紅槍,他的全身上下似乎散發出了燦爛的光華,彷彿灰色的浮雲突然被夕陽鍍上一層閃耀得金邊。只見這灰衣人在虛空中無比瀟洒地一甩槍,將這桿槍得槍頭朝前,瞄準了十郎的要害。他的身書全無徵兆地以槍桿為軸心,飛快地旋轉了起來,越轉越快,越快越疾,只七八丈的距離,不到一息的時間,人們再次失去了他的影像,只能看到橫空而過的盤旋灰影,裹著一道耀目生輝的紅光,刮動著悅耳的柔和風聲
聽到了剛才的嘯聲,十郎早已經回過頭來挺棍而立,但是面對著這無與倫比的絕命一槍,他的神思在一瞬間被這優雅壯烈的一槍所吸引,這一時的失神,卻也讓他喪失了禦敵的先機.眼看著槍風及體,他別無選擇,只能大喝一聲,雙臂一抬鑌鐵齊眉棍,連使出長江三疊狼的剛猛真氣,一招橫擔鐵門閂向上架去,希望利用自己擅長的疊勁手段,在槍棍相交時,和對方內力相拼.然而就在他手中的鐵棍就要和槍相撞的時候,漫天的紅色槍影突然一斂,消失得無影無蹤
「虛招!」十郎萬萬沒有想到,剛才那勢如雷霆的一槍竟然是虛招,他感到自己整個人彷彿被一個大力士高高舉起,即將被拋入空中,發到棍上的三重疊勁,一重又一重老老實實返了回來,震得他心肺俱烈,鮮血不受控制地從他的口鼻中噴了出來.來襲的灰衣人單臂擎槍,屈臂如弓,紅槍高抬,彷彿深海夜叉,靜靜等待著十郎的鐵棍抬過頭頂.十郎咬緊牙關,拼盡全身氣力,想要收回上揚的鐵棍,但是太晚了
灰衣人身書矯健的一扭,擎槍一側的肩膀,手臂,手肘,手腕,手掌就彷彿一條五節鞭猛地向前掄去,手掌中的紅槍化為一道紅線,穿破魔使十郎壯碩的胸膛,從他的身後猙獰地冒出頭來
鮮血灑落在青色的石板地上,飛濺的血花落在不遠處金和尚的臉上,金和尚伸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將濺到臉上的鮮血放到嘴中,狠狠地品嘗著,突然快活地翻了個身,面朝天空,撕肝裂肺地大笑了起來
灰衣人輕輕一抖手,紅槍宛若舞者手中一條隨心而動的紅袖,從十郎的體內鑽了出來,在持槍者的身前輕輕一掄,淋漓的鮮血順著槍尖上的血槽滾落下來,在他的面前畫了一個殷紅的圓圈.灰衣人一翻腕,紅槍一抬,被他抗在了肩膀之上,與此同時,十郎的屍體轟然倒地
衣袖翻飛聲倏然響起,本來坐在看台上舒適地看著比武的魔教十一使同時站起身,甚至連穩坐在最高看台的魔教教主督紅花也忍不住長身而起。
「聖手門徒!」魔使們喃喃地發出複雜的驚嘆。
「好,好槍法,好——槍法——!」
「聖手門徒,名不虛傳」
場外的魔頭們此刻早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看到如此厲害的槍法,頓時士氣大振,大聲喝彩。
肩頭上扛著的紅槍彷彿擁有了自己的脈搏,在鄭東霆的脖頸上一上一下地起伏著。他彷彿被一團熊熊的烈火包圍著,渾身的血脈都在沸騰。
十一年了,距離上一次他能夠使出這一路天轉七煞槍已經有十一年的時光了,那時,他還是個滿心熱血,一身俠膽的少年,可以為了一個紅顏知己、一個至交好友,甚至一個荒謬到極點的理由熱血沸騰、不顧一切。
那曾經可以任意揮霍的青春,如今只能在夢中才能重新和它相遇。在江湖中打滾了這麼多年,他漸漸失去了當年的銳氣,也淡忘了曾經自許的風骨。他渾渾噩噩的生活,戰戰兢兢的保衛著自己心底最後一絲良知,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他拒絕承認自己還有任何能力使出這路慷慨激昂的破陣槍。
此刻他的心底,除卻對死者的悲哀、對生者的關切,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甜意。他發現這麼多年後,自己還年輕,還有一絲沸騰的熱血,面對強者,他仍然能夠昂起頭,使出這路天轉七煞槍。他鄭東霆,還能夠這樣活著!
靜寂的看台台階上,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督紅花踉踉蹌蹌從最高看台上走下數道台階,將自己的距離和鄭東霆稍稍拉近一些。「這就是······天侯教你的天轉七煞槍」督紅花顫聲開口。「不錯,這是我師父傳的天轉七煞槍。」鄭東霆道。「人間最完美的槍法······」督紅花彷彿著了魔一般喃喃道,「世間怎會有如此槍法·····」突然間,她發了瘋似的用力一揮衣袖。「不對。你騙我,你騙我!當初他和我比武,為什麼沒有用這樣的功夫,為什麼他執意要用空手對抗我的天魔劍?」「師父怎麼想的,我怎麼知道?也許他根本不想和你動手。」鄭東霆大聲道。「胡說!胡說!他恨不得我死!他恨我就像我恨他一樣。
不死不休!」督紅花嘶聲道,「我不但殺了他,還要殺盡天下和他一樣的人,我要江湖中的人永遠不得自由!」「做江湖的皇帝?連我師傅都不配做,你算個屁!」終於認清殺死師傅的仇人,鄭東霆心中對督紅花的仇恨又加了一成。他昂起頭來,戟指督紅花,憤然道,「這個江湖,只能有規矩,不能有皇帝!」「哈!」眾魔頭聽到鄭東霆振聾發聵的喝罵,頓生同仇敵愾之感。雖然他們都沒有恢復武功,但是憑著這些人平日叱吒風雲的威勢,一起喝罵之下,連他們身後的鬼奴都嚇得直往後退。
大師兄--那賤人果然殺了父親!鄭東霆的二種傳來牧忘川悲憤的聲音,她微微一愣,一股沉重的酸楚突然湧上心頭,這麼多年來,她一直痛恨著自己的師傅,恨得她一年錢看見師傅的屍體,都有衝上去打他幾拳出出氣,在他的印象里,師傅一直是逍遙自在,無憂無慮的,只要興之所至,無往而不利.她永遠不需要有人替他操心.也不需要有人替他擔憂,他的一生無論做過多少損事,永遠都是那麼豐富多彩,哪怕屍橫就地,也要人感嘆一生,活得精彩,早該如此。
但如果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呢?如果從一開始,牧天候就被化身為葉婷的督紅花欺騙呢?如果他是真的愛上了督紅花,卻發現心上人是崑崙教的女魔頭,他的心若是在天上就已經碎了,那麼她之後生命中不論有多少女人,也無法填補那一部分空虛。師父死的時候,怒目橫眉,完全沒有平時的從容,那種死不瞑目的神氣難道是因為發現殺他的是當年的督紅花嗎?他在十一年前為了武功流派之爭和黑衣蒙面的督紅花比武,寧死不肯用兵刃,難道是因為他不忍殺死自己的初戀情人?
那麼……那麼……十一年來縈繞在鄭東霆心頭的那個活得開心,壞得流膿,死有餘辜的師父形象就再也不存在了。
遺憾的是,師父已經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離開了他曾經橫行無忌的江湖這一切的謎底,都永遠藏在了他逝去的心中。直到現在,鄭東霆才發覺,自己是那麼懷念那個活得開心,壞得流膿,死有餘辜的師父。也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師父死了,師父……死了。深沉得酸楚從鼻尖緩緩蔓延開來,漸漸襲遍了他的五官。他的心裡湧起一股莫名的悲愴。
他單手抬槍,一指看台上聳身站起的另外十一魔使,厲聲道:「你們好歹也是學武之人,卻沒有半分武德。剛才下場的英雄,還沒有恢復到十成功力,就被你們趕盡殺絕。今日我鄭東霆既然在此,就讓你們看看聖手門徒和魔教餘孽到底誰才配橫行江湖。
「說得好!」在他身後得眾魔頭大聲喝彩。自從他們被魔教設計抓獲,一個月來受了數之不盡得折磨和羞辱,早就已經受夠了,如今鄭東霆一槍出世,借著久蓄的悲憤和銳勢,一槍殺死魔使十郎,更直面魔教之主慷慨豪言,直如三伏天中一杯冰鎮酸梅湯下肚,令所有人都渾身舒爽,此刻哪怕立刻身死,這些魔頭也都不在乎了。
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碎鼓點一般響起,那些在眾魔頭身後看押他們的鬼奴被他們的氣勢所懾,竟然紛紛抬腳跑開,離鄭東霆遠遠地繞到了看台的後方,一時之間,整個朝陽廣場的南部沒有一個魔教中人。
「鄭——東——霆!」督紅花的聲音漸漸低沉了下來,但是於其中那股切齒得恨意卻一絲都沒有減退,「你以為天轉七煞槍真的是天下第一槍嗎?哼,七郎何在!」
隨著她的呼喚聲,一道黑影在碧藍如洗的長空中劃過,朝著競技場的南方徐徐落下。強勁得罡風在看台東方的兵器架上旋轉升起,一桿通體烏黑,閃爍金華得烏穗長槍隨著罡風火箭般直射而出,在那黑色人影將將落地的瞬間,宛若長了翅膀一樣落入他的手中。手中黑槍在握的這位黑衣七郎猛然散發出一股氣吞龍虎的煞氣,震懾得周圍的魔頭都忍不住連連後退。只見他抬槍一橫,燎原烈火般的氣勢瞬間席捲了整個朝陽廣場。
「滅世槍!」鄭東霆察覺到對方的氣勢,心中一震。塞上滅世槍和中原七煞槍之間的槍神之爭,自唐初經恆州會戰,青州決戰、梧桐嶺之戰、前十二魔使之戰綿延至今,一直未分勝負。蕭氏門人和塞上傳人之間永遠在勝負之前已經兩敗俱傷。沒想到,這兩路震驚寰宇的絕世神槍今日就要在這龍城鬼谷升魔台之上分出勝負。而施展這路蕭家槍的,卻是他鄭東霆,一種俯仰古今、壯懷激烈的豪情激蕩在他的胸懷之間,令她渾身一震陣地發麻。
他猛地轉過身,直面魔使七郎,左手背在身後,右手擎槍,八尺紅槍斜倚於地。他運轉真氣,手中的紅槍開始緩緩地旋轉了起來,隨著真氣運轉加速,紅槍越轉越快、月轉月猛,漸漸發出一陣陣春雷一般的悶響,那飛速旋轉的玄鐵槍頭在地上扎了一個深坑,高濺的碎石屑飛揚出四尺余高,聲勢非凡。
直到此刻,魔教七郎一直背對鄭東霆而立,但是聽到紅槍旋轉發出的悶雷之聲,他已無法控制全身的戰意。只見他閃電般轉過身來,單手提槍,邁開矯健的大步,氣勢如虹地朝鄭東霆走來。他烏黑的身影彷彿踏上了一朵烏雲,在鄭東霆面前高高躍起,手中黑槍連晃,幻化出五朵蓮花的形狀,朝他周身要害席捲而來。滅世槍法最為驚人的地方是它無與倫比的閃電連招,六招,七招,八招甚至九招槍法合為一式。交手之際,每出一槍,必有數招連發,氣沖霄漢,猶如燎原烈火,又如大漠狂沙,令人擋無可擋,退無可退。
鄭東霆腳下生風,足踏八卦九宮方位。身書在地上突兀地順勢一轉,他哪矯健的灰衣身影化為一團輕霧,貼著迎面而來的槍影連閃五次,每一次都和那叱吒而來的黑色雷霆擦肩而過。
競技場上高高揚起五縷煙塵,在鄭東霆原來站立的地方多了五瓣梅花狀的深坑。好一個七郎,五槍過後,想也不想,振臂一揮槍桿,八尺黑槍化為一片黑風。「當」的一聲大響。狠狠撞在拔地而起的一縷紅光之上。
原來鄭東霆剛才借著身書飛旋之際,蓄足了氣勁,此刻突然一槍爆出,正是蕭家槍「九轉雲龍起中原」的精髓。但是這一切竟然全在七郎的預料之中,此刻一槍橫掃,頓時將鄭東霆辛辛苦苦攢起的氣勢一槍斬斷。
鄭東霆的身書被震得向旁邊連跳兩次,才勉強抵住了七郎剛才那一槍的余勁,張口噴出一口鮮血,眼前金星直冒。他心中暗嘆一聲:「三師弟給我的解藥果然是半弔書,小無相功借著這半粒藥丸之力,無法行遍全身,若是內力運行不了周天,我命難保!」
七郎哪裡給鄭東霆喘息的機會,只見他一招佔了先機,氣勢暴漲,健腕一抖,六道槍影宛若六條經天的黑虹。瞬間攻向鄭東霆的六處要害。鄭東霆身書一側,躲開了第一槍,第二槍擦著他的肩膀劃過,帶起了一道血光,他雙腿一彈,躍入高空,閃開了第三,第四槍,卻被第五槍掃中腰脅。一蓬血光在空中爆開,第六槍瞄準他咽喉電射而來,他無奈之下抬槍一擋,只聽錚的一聲,他被這一槍拋繡球一般掃出三仗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