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醒一

風怒欲拔木，雨暴欲掀屋。風聲翻海濤，雨點墮車軸。一輪紅日盪無光，滿天星斗皆昏亂。

當真是好大的風！

猶如一片黃葉，狂風中忽左忽右，翻轉無定。就這一片黃葉飛騰急速之時忽然撞上陡峭山壁，頓時葉片四散而去！

林淵忽得一聲，從淺藍色的床單上直直坐起，額頭上密布的汗珠沿著眉角緩緩流淌下來。人卻是醒了過來。床邊的侍女也一下子從瞌睡中醒了過來，看到林淵，大叫一聲「少爺「」少爺，你醒了。「然後，飛快地跑出屋去，邊喊道「夫人，少爺醒了；老爺，夫人，少爺醒過來了......」。聲音漸漸遠去。林淵緩了緩神，伸手擦了擦額頭上面的汗珠，順帶整理整理了思緒，喜悅之情，滿溢胸中。

終於還是醒了過來，哦，原來已經十三年了，或許遠不止十三年，從病床上不甘心地閉上眼睛，到一點真靈在冥河路上默默消磨，孤寂、清冷、這其中又過了多少年？林淵凝神靜思，卻看到一片黑暗，唯有那紅日卻轉變成了一輪明月，溫潤如玉。心中歡喜異常，念叨「老朋友，看到你在，我就安心了」。

在年輕的時候，林淵是二十一世紀的大好青年，度過四年大學的青蔥歲月，畢業之後，發揮著學霸精神，其實就是學呆了，在沒能找到工作的同時，沒想到卻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不小心步入了人民公僕的行業。這其實也沒有什麼，在社會磨練了兩年，發現在沒有後台和不願送錢（其實沒錢可送）的情況下，根本沒有什麼前途可言。於是，解脫了，從某天早晨不鳥領導指示開始，就脫離了文山會海和蛋疼的跑腿，每天領著富裕不了也餓不死的工資，一天天的優哉游哉，閑的以打豆豆為消遣。話說人閑下來就會發現點平時發現不了的事情，而林淵真發現了點不尋常事物。

事實上，他發現了個了不起的事情，這也開啟了他修仙尋道的新人生。因為他發現他的一顆珠子，不會丟失。珠子初看之下無什麼特異之處，夜晚不會發光，白天一樣透光，拿著珠子迎著太陽看去，也一樣看到太陽。看來看去，就好像兒時玩的玻璃球。珠子怎麼來的，林淵也記不得了，只知道很小的時候自己就有這個珠子，後來詢問父母，父母也說沒有在意這個珠子怎麼來的。

後來，年關將近，一次偶然的機會，林淵去一個邊界鄉下蹲點執勤，晚上的時候，無所事事，拿出指甲剪，剪剪指甲，剪完之後，突發奇想的想把珠子掛到鑰匙鏈上，於是就拿出來開始擺弄，發現珠子還挺堅硬的，沒法刻空，這是突然接到線報說目標出現，就匆忙地放下手中的活計，和同事一起前往抓捕，忙活了一大晚上，收工直接返回了市裡。不用說，鑰匙和珠子都落下了。

林淵心中尋思著明天讓鄉下派出所的同志們幫忙把鑰匙和珠子寄送回來。然後，好不容易問房東借了鑰匙，一個大字躺在了自己舒適的床上，安然入眠。第二天早上出門，隨手扯下手機充電線，準備去上班的時候，林淵的手在快接觸到手機的時候凝滯了，他發現，他的珠子居然完好無損的在桌子上手機旁邊，沒有一閃一閃的發光，只有安靜地自處。

炸了！林淵炸了。這是什麼鬼？大爺我明明記得落在下面鄉下了，和鑰匙一起落在下邊了啊，現在桌子上的是什麼！於是，一上午都在打電話求證，問了蹲點地方的派出所，所里的哥們們都信誓旦旦地說只有鑰匙在，沒看到什麼珠子；問了無數次一同出任務的同事，從開始確定以及肯定地說沒看到他出門的時候帶什麼珠子，到疑神疑鬼地說也可能是自己沒看清，求林淵別再煩他問這個事了。搞得林淵疑神疑鬼，後來轉念一想，簡單，反正也不是什麼貴重物品，當即拿著珠子，開著公車來到市郊的一道河邊，直接一道顯示地心引力的拋物線劃過天空，只聽「嘭」的一聲響，這圓珠就掉進了河裡。林淵心想有沒有靈異就看這下了。

回去之後，躺在床上盯著眼前的桌子直到意識模糊。早上醒了，立馬看向桌子，於是見證奇迹的時刻出現了，珠子並沒有出現......林淵心舒一口氣，又悵然若失。最後他想：儘管我玄幻小說看的多到眼花了，但是這個世界終歸是科學的，而我終歸還是要信馬克思的。

後來發生的事情，讓林淵不知怎麼地，想起米蘭?昆德拉《玩笑》裡面寫的「受到烏托邦聲音的迷惑，他們拚命擠進天堂的大門，但當大門在身後砰然關上時，他們卻發現自己是在地獄里「，生活就是這樣的充滿著冷色調的黑色幽默。林淵回家過年。第一天，一樣的一覺醒來，一樣地隨手去扯手機充電線，林淵又凝滯了，珠子，珠子又特么完好無損的在桌子上的手機旁邊！特么說好的科學呢，特么說好的馬克思呢！林淵一把拿起珠子，反覆研究，仔細確認，不管直覺還是事實都告訴他，這正是那個一直從小陪伴他的那個。

於是，大刑伺候，水泡、火燒、錘砸、滴血、貼額頭、凝視等等全套功夫下來，珠子也還是珠子；沒有老爺爺，沒有空間，沒有靈田，沒有系統，沒有神獸，啊啊啊，林淵要瘋了，可珠子還是珠子。所以，記住生活就是地獄里的烏托邦和烏托邦里的地獄。

就這樣吧，到最後林淵發現了一個無法丟失的珠子，或者當珠子離開林淵到一定距離遠時他會自動出現在他的身邊。生活就這麼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緩緩或滾滾流逝。每個人都是這樣，結婚，生子，退休，然後死去。

面對著無法丟失的珠子，林淵年輕時發現，壯年時不在意。然而到了晚年，林淵變成了林老頭，看著父母、朋友、領導、同事、下屬的逝去，感受死亡的威脅，林淵的心又火熱了起來。

一天到晚的把玩研究，終於在他72歲那年，有了一些變化。那天，像往常一樣，牽著家犬來到公園的湖邊，尋了個好位置，拿出珠子，晒晒太陽。曬著曬著恍惚間，好像自己來到了上大學的時候，一個人坐在圖書館，翻開桌子上的圖書一頁靜靜地觀看，看著看著，發覺不對勁，自己看的是好像不知道是什麼書，書頁上面的文字好像是天邊的雲彩一樣變幻不定，而自己卻偏偏有一種本應如此的感覺。《水道真經》，水者，龍之始也，龍者，道之基也，故求道先尋龍，尋龍鬚得水，水者萬物之潤......等到林淵迷迷糊糊醒來，亦說不出所以然來，彷彿忘卻而又記憶深刻。

就這樣，林淵每天都要迷迷糊糊地看看《水道真經》上那頁裡面的內容，覺得自己對此無比熟悉，實則又很陌生。然而，在這頁上面，沒有什麼修鍊之法，只有大段大段的理論，夢裡的林淵想要翻開書的第二頁確實無論如何也翻不動，漸漸地，時間久了，也就放棄了。天天就這麼看著第一頁，林淵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麼變化，只是一到水邊，或者陰天、下雨，總覺得心情舒暢，精神充足，林淵心想或許這已經是在修鍊了？

時光是飛刀，刀刀要你老啊，精神好有什麼用，林淵身體機能還是在慢慢衰老。

就這樣，過了將近10年。老頭也八十有一了。有一次下雪天，老頭精神好，上午出門溜達，不小心滑到，摔著了頭昏迷不醒了，就住進了醫院。兒女們哭天喊地，老頭卻在夢裡如願以償的翻開了第二頁，看著無比熟悉又陌生的雲紋寫著：呼風喚雨，引氣築基、衛道之始。風者，氣之活也；呼風，用引活氣以築己基......，林淵欣喜異常，自覺修行之路，自此展開。

待林淵清醒過來，卻發現躺在重症監護室，鼻子插著氧氣管，手腳綁著心電圖......。自己想深吸一口氣都無比困難，殘酷的現實讓林淵蒙了，張口想喝水，卻發現說話極為苦難，嘴裡發出的都是」嗷嗷「的響聲。

病床的護士發現林淵醒來，立刻通知了林淵的兒子，過了好一會，兒子來了。林淵看著兒子，拼盡全身力氣喃喃道：「珠子，珠子...珠子...在哪.....，給.....我.......「。兒子眼睛立馬紅了，作為兒子，自是知道這個看起來只是個簡單的琉璃珠是自家老爺子的寶貝，所以就隨身帶著，趕緊拿了出來，塞進老爺子乾枯的手中，趴在林淵耳邊，輕聲地說：「老爸，在這裡，在你手裡，你能感覺到嗎，老爸，珠子在你手裡你能感覺到嗎？」。林老頭眨了眨昏花的老眼，感覺到手心的珠子，心滿意足，喃喃地擠出幾句話：「我.....我要去了......，照顧.....好....你妹妹....，把我和你媽....葬在一起......「。說完，林淵就閉上了眼睛。手中的珠子在林淵閉上眼睛的同時，緩緩地消失了，至於兒子後來發現珠子不見自是不提。

林淵感覺自己變成了一片綠葉，一會在風中飄蕩，一會在一條棕綠色的河中飄蕩，不知怎麼的，知道這就是冥河。而自己這綠葉正在逐漸地變黃苦幹，一會又有一輪紅珠在自己身後隨來。慢慢地紅珠追了上來，之後變成了一輪紅日在這黑暗地中升起，光芒掃過黃葉，冥河不見了，自己恍惚間好像看到了一面峭壁，但是卻又模模糊糊，不知過了多久，自己就在風中隨風飄零，清冷，孤寂。慢慢地，風大了，風卻是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突兀地撞上了石壁，化成碎屑散去，自己卻陡然驚醒，從床上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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