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圈套
「二強!」一人沖那邊狂喊。
「他已經死了,是那個怪物叫我們過去。」一人講。
這明擺著是個陷阱,但不去,肯定走不出這銅鏡陣,在這隻能等死。
「走!」叔父轉過頭對著大夥,重重講。
一咬牙,握緊槍,拽緊繩,跟著人群,小心翼翼朝光束進發。有這座燈塔指引,速度似乎快許多,報數也有了氣勢。繞過一面面銅鏡,抬眼瞧著灰茫茫光束,好像越來越近。心中仍然忐忑,走了十幾分鐘,快到四點半,終於趕到跟前。
大夥圍成一團,握住繩子,背靠背站,警覺地四下張望,緩緩朝電筒靠近。眼前,是片開闊地,銅鏡沒了,我們終於到了石壁邊。電筒被筆直插進土裡,旁邊有一人臉朝下趴著,應該是二強。
這個精怪肯定是看到我們打著電筒,於是亂摸亂按,把電筒開亮。大夥小心翼翼到跟前,鄭剛放下長明燈,撿起電筒,關掉。兩人俯身翻過二強,孫醫生蹲下來一摸他氣息,搖搖頭。他脖子上有一片勒痕,估計是被掐住脖子,無聲無息死了。有的人立即走到石壁前,倚著石壁坐下,鬆口氣。叔父和趙坤帶著幾人四處照,附近除了銅鏡,一覽無餘,什麼也沒有,石壁上也無洞口,那隻精怪為什麼把我們引到這裡?
突然,像一股電流突襲全身,渾身一僵!熟悉的感覺湧上頭——定身術!眼珠一轉,周圍的人全都一動不動。
中計了!
一條黑影緩緩移動,一面銅鏡后,緩緩冒出個渾身毛茸茸、尖嘴獠牙、塌鼻長臉的動物,像猿猴,但身形高大魁偉,像個壯漢。兩眼射出陰沉目光,陰寒異常,雙手結印,嘴裡念念有詞,沖我們一步步走近。
折騰到現在,終於看清他真面目,應該是猴精。他竟然會法術,修鍊了兩千多年,道行確實高深。他用的定身術似乎與現在的不同,難道不用符籙?也許符籙刻在附近,我們沒注意,否則怎麼會選擇這裡。
他走到我們面前,放下手,瞧著大夥,目光里充滿得意。轉動腦袋看一圈,仰頭哈哈大笑。他臉上布滿紅棕色毛髮,黑洞洞眼睛深邃陰寒,讓人不敢直視。我們現在被他控制住,任他宰割,估計凶多吉少,心突突跳,渾身冒冷汗。這種定身術如果對孫正沒用,孫正怎麼還不動手!
他蹲下身,從一人身上用力扯下背包,那人被扯得栽倒地,仍舊不動。
張開手,指頭上一根根尖鉤似的抓子刺眼,麻利拉開包,掏出砍刀,握手裡。
額頭霎時冒出汗,心跳得要脫裂,喘氣也在抖抖打顫——完了,這回徹底沒救了!
「嘟」一聲,一刀砍在那人脖頸上——人頭落地,血水噴濺,瞬間淌一地。
胃裡翻騰,血猛然湧上頭,頭皮針刺般發炸,如果能動,我肯定吐出來。
他握緊刀,抬頭看我們一眼,一遲疑,放下刀,蹲下身在包里掏。扔掉些餅乾、手雷、炸藥、純凈水……捏出一瓶鬼血,拔掉瓶塞聞聞,嘴角露出笑容。「嘩啦」一聲,倒空包里東西,把鬼血放進去。
他肯定須要鬼血寫符籙。
他走到下一個人身旁,迅速扯下背包,站定,猛然舉起刀。兩眼一閉,「嘟」、「咚」——聽得人頭滾落地,血水濺到我臉上,冰涼。
心抖得激烈,渾身燥熱難忍,汗順臉頰滑,後背汗黏黏,不敢睜眼——近在咫尺,下一個,就是我!
聽得一陣嘩啦響,估計又在找鬼血。心跳得不能再急,喘不過氣,嘩啦聲突然停住,耳畔傳來窸窣腳步聲——他朝我來了!
完了!
熱得不得了,淚水衝出眼眶,像要虛脫,叔父、爸、媽,我們在下面相見……
突然,一團嗡嗡聲在耳畔暴響,像從頭頂灑落,充斥耳鼓,響徹整個世界。嗡嗡嗡嗡,像和尚念經、像神廟裡的梵語,嗡嗡嗡嗡……
「啊!」、「咣當——」感覺不對,眼一睜——猴精扔下砍刀,抱著腦袋慌忙逃走,黑影一晃不見了。
陡然能動了,怎麼回事?
大夥轉著腦袋四處瞧,眼裡射出無限驚喜。仰起頭,嗡嗡聲像從頭頂灑落。
「菩薩顯靈啦、菩薩顯靈……」有的猛然跪下邊喊邊狠勁磕頭,淚流滿面。
耳邊嘈雜,癱坐地上,擦去淚水大喘幾口氣,掏出一瓶水猛喝。叔父朝我走來,蹲下身拍拍我肩膀,「沒事了、沒事了。」
愣愣點頭。出了一身汗,現在冷下來,頓時身上冰涼。
「別亂,找找石壁上有沒有用鬼血寫的符籙!」叔父站起來大聲講。
聽到這話,很多人回過神,有的從地上爬起來,開亮電筒,朝石壁上照。
地上的兩具無頭屍看著實在滲人,血淌一地,大夥都有意無意避開。
「這裡有!」一個大叫。
大夥立即圍過去。字寫得彎彎繞繞,稀疏不整,不知是字還是符號。顯然是用手指蘸著鬼血寫的。叔父手裡拿著一瓶水,猛潑上去,幾下衝掉字形。
這才注意到,耳畔的嗡嗡聲停了。
「剛才看他的外形,這個東西,也許是——木客!」
「木客?」大夥嘟囔開,轉著腦袋互相詢看,一臉茫然。
「這是種傳說中的深山精怪,應該真實存在過。《太平御覽》寫『虔州上洛山、多木客,乃鬼類也,手腳爪如鉤利,形似人,語亦如人,遙見分明,近則藏隱』,祖沖之在《述異記》中也寫『南康有神,能變化隱身,罕睹其狀,蓋木客、山摻之類也』。歷代的典籍中均有記載,想不到,竟然被張良抓來封在這裡。」
「這麼多年他吃什麼,不吃不喝?」一個問。
「只要修行高,可以不吃不喝。」叔父看著他講,「或者說,他呼吸空氣,就是在吃喝。對修行高的人或動物,攝取能量的方式很多,晒晒太陽也行。」
有幾人乾澀笑幾聲。
「他同時定住我們這麼多人,法力之高難以想象,但畢竟是妖物,我們身上的大明咒應該有些作用,讓他施法不順,否則他根本沒必要設圈套,甚至不需要寫符。換個地方講,這事要好好理理。」叔父說著轉過身。
附近躺著兩具無頭屍,空氣中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兩顆頭顱更讓人不敢看,瞥見都難受。趙坤叫一人把那兩瓶鬼血收起來,鄭剛從地上端起長明燈,大夥默不吭聲,邊走邊警惕地四處張望。短短几個小時內,死了四人。經過前兩次歷險,已經習慣了恐懼、死亡,但看著鮮活的人轉眼慘死,心頭瀰漫一股說不清的哀傷,像憋著什麼,大夥情緒低落,腳步深沉。
握緊槍,沿石壁走了幾分鐘,找到個寬敞處。石壁恰好凹進去一塊,像個避風港。為求保險,大夥在石壁上查找一陣,確定沒有符咒,才放心坐下來。長明燈放在近處,大夥圍成一圈,四周一片黃蒙蒙。
「剛才那嗡嗡聲不是菩薩顯靈,是念經聲!萬事萬物都有科學道理,不能迷信。我現在知道智度禪師為什麼建棲霞寺了——」叔父看我們講,「智度禪師發現了張良的秘密,進來后遇到這隻紅木客,和他搏鬥,結果讓他逃脫。智度禪師怕他逃出洞,寫下大明咒封住出口,又怕有意外,於是在山上建棲霞寺。我們頭頂上,肯定是棲霞寺!剛才的念經聲,應該是智度禪師通過機關陣法,只要有僧侶做功課,便把聲音引進來,目的是震懾精怪,用佛法鎮住他的邪性,讓他永遠不能出去害人!」
心陡然一亮,大夥深深點頭,原來智度禪師修建棲霞寺的目的是這個!
想不到他布的局一千多年後救了我們,也許他建寺時就料到以後總有一天會有人進來。
「張良既然把他封住,智度禪師怎麼還擔心他能逃出去?」趙坤吐口煙氣,探腦袋問。
「你想想,從張良到智度禪師,過了六百多年,紅木客的道行肯定在不斷加深。幸虧機緣巧合,這裡被智度禪師及時發現。」
趙坤點點頭。
「根據史料,明僧紹隱居棲霞山後,夜夢山岩間有如來佛光,於是發願造窟。智度禪師是明僧紹的摯友,肯定知道了詳情。也許,就是在那個時候,智度禪師覺出了異常!」
大夥紛紛贊同。想不到叔父的洞察力如此深,不知哪天我能達到這種水平。
「但我們——怎麼出去?」一人皺著眉,小聲說。
這話像一把鹽灑上傷口,頓時寂靜無聲,一個個耷拉下頭。
「蘇軾在詩中講『松花釀仙酒,木客饋山飱』。我想到個辦法——」
大夥齊齊抬起頭,觸電一般。
「不管有沒有用,只能放手一搏——老天保佑。」叔父說著從背包里掏出一個玻璃瓶。
定睛一看,是擦傷口用的酒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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