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陰霾

尤利西斯的魔杖看上去平平無奇。

紫衫木製成，九又二分之一英寸，從外表上看不出杖芯材質。經歷過時間的洗禮后，魔杖略微有些褪色，黝黑與紫色相間，樸實無華。

然而這一刻，這根魔杖通體有著熒光在流轉，一條又一條線路從魔杖底部亮起，交纏著向上蔓延，最後交匯在魔杖尖端。

「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將魔紋銘刻在魔杖上！」

老女巫張大了嘴巴，失魂落魄地踉蹌幾步，吐出的聲音卻沙啞而滄桑。

魔杖上銘刻魔紋一直是她多年以來的追求，然而這一步卡了她十餘年。銘刻的目標體積越小，難度也就越大，她能在房間的地板上勾勒出完整的魔紋足以自傲，然而眼前這個詭異的年輕人卻將她的自信打擊得支離破碎。

老女巫強打精神，猙獰地說道：

「不管你是什麼來歷，我都要殺了你。」

半空中的黑色巨蛇似乎感應到了主人強烈的殺意，攻勢越發凌厲，將火焰鳳凰纏繞、撕咬，把它擊碎成一團又一團的火焰，而後再重新勉強凝聚成形，周而復始。

每次凝形之後，火焰鳳凰的色澤都肉眼可見地黯淡幾分。

尤利西斯抬頭，手中魔杖高舉，魔杖上的光澤逐漸變成深紅色，一道熾熱得彷彿房間氣溫都隨之沸騰的光柱從杖尖爆射而出，灌注在火焰鳳凰體內。

在老女巫如臨大敵的注視下，火焰鳳凰迅速膨脹、扭曲，而後分裂成兩團濃郁的火焰，再一眨眼的功夫，兩隻比先前更加暴躁、溫度更加可怖的火焰鳳凰出現在黑色巨蛇前方。

尤利西斯的額上有汗水滴落，此時的房間如同烤箱，密閉的空間里高溫持續壓迫，讓他的臉瞬間紅得發燙。

給自己套了個水火不侵咒后，難受的感覺才漸漸消失。他看著不遠處的老女巫，笑了笑：

「這才叫增幅性的魔紋。」

話音剛落，他的魔杖再抬，一道比之前粗壯許多的紅色光線朝著老女巫筆直衝去，如同一抹流星，令老女巫完全來不及反應。

在即將擊中老女巫的那一剎那，她身上破舊的巫師袍驟然亮起微光，魔紋的紋路瞬間出現，在她身前形成了一個近乎透明的魔法護盾。

增幅過後的爆破咒轟在了魔法護盾上，摩擦出大量的火花，在一聲爆響之後，隨著魔法護盾一起消失不見。

籠罩在老女巫身上的巫師袍自動破碎，從世界上蒸發。

老女巫目眥欲裂，感覺心在滴血。這件巫師袍上的魔紋是她花了極大的功夫才勾勒上的，卻在尤利西斯的魔咒下走不過一招。

遭重的不止是她，半空中的黑色巨蛇已經在兩隻火焰鳳凰的圍攻下發出無聲而凄厲的慘叫，蛇身被四隻爪子硬生生扯斷，化為不斷翻滾的黑霧，拚命想要凝聚成形，卻在兩道熾熱的火焰下燒得四分五裂。

老女巫眼中的怨毒簡直可以化為實質，她緊緊抿著乾癟而蒼白如紙的嘴唇，魔杖一揮，那一碟疑似死人指甲的東西漂浮而起，如同子彈一般從四面八方向尤利西斯襲來。

以那些指甲的鋒利，被擊中了無異於被千刀萬剮。

尤利西斯向後驟然一個大跳，魔杖在前方劃出一個驚艷的弧度，兩隻火焰鳳凰立刻調轉方向，火焰將他的周圍環繞，卻無法靠近他的身體。

空氣中傳來「滋滋」的灼燒聲，沒有一片指甲能穿過烈焰的守護，紛紛消融在半路上。

化解了這波攻勢之後，

尤利西斯尋找老女巫的身影，卻發現她已經跑到那扇小門前，手握住了門把手就要逃命。

「這還能讓你跑了？」

尤利西斯嗤笑一聲，兩隻火焰鳳凰凌空而下，幾乎同時轟在老女巫枯瘦的身體上，連留給她遺言的機會都不給，老女巫發出一聲凄慘的尖叫之後，融化在熾熱的火焰中。

尤利西斯站在原地，微微喘氣。房間里逐漸恢復原樣，地板上的魔紋重新隱匿，空中的火焰鳳凰也消散乾淨，只剩下四個燭火搖曳不定。

房間里的東西大部分都蒸發在高溫的火焰之下，一時間竟然整潔了不少。尤利西斯環顧四周，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他想了一下，走到那扇小門前，輕輕推開。

「熒光閃爍。」

魔杖上亮起一團熒光，將小門后的景象照亮。

尤利西斯愣在了原地。

小門后的空間很大，看來是被施展了無痕伸展咒。裡面擺放著一排排鐵制的籠子，籠子里關著的……是人。

成年人沒幾個，大多數是身材幼小的孩童。

他們幾乎身無寸縷，骨瘦如柴，趴在籠子里奄奄一息，只有在聽見門被打開時才抬起頭。只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對他們來說都難如登天。

而那些毫無動靜的，想必已經停止了呼吸，因為尤利西斯聞到了空氣中濃濃的腐屍味道。

所有人的身上都帶著血跡，鬼畫符一般的線條凌亂地印在他們身上，再結合老女巫黑巫師的身份，尤利西斯馬上就明白了，她試圖在他們的身上銘刻魔紋。

尤利西斯臉色陰沉，呼吸都沉重了幾分。

那些抬頭的倖存者看到進來的不是他們恨不得生食血肉的老巫婆，而是一個年輕人的時候，眼底深處不約而同地亮起一抹希望的光芒。

尤利西斯走到一個成年人的籠子面前，他正掙扎著試圖站起來，胸口的血卻和鐵板凝在一起，動一下就有一片皮肉被撕裂。然而他卻似乎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用希冀的眼神盯著尤利西斯。

「她死了，我殺的。」

尤利西斯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聲音里有著他自己都沒能發覺的乾燥。

成年人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費力地揚起腦袋，嘴唇蠕動著卻發不出聲音，尤利西斯從他的嘴型中勉強能辨認出幾個單詞：「她」，「深淵」，「組織」，「殺了我」。

尤利西斯眼瞼低垂，沉默地走過一排排鐵籠，看著裡面的孩子一張張慘白的臉和一個個慘不忍睹的身體，心裡有點發堵。

所到之處的每個人都用懇求的眼神看著他，他明白是什麼意思。也正是因為明白，心頭才越發沉重。

他走到房間的盡頭，那兒擺放著一張桌子，上面有兩本黑色的筆記本。旁邊是一枚通體黝黑的戒指和一個刻有漩渦圖案的懷錶。

尤利西斯如遭雷擊。他呆立在原地，雙眼緊緊盯著那塊懷錶上的漩渦圖案，眼底彷彿也有一個漩渦在轉動。

一層厚重的陰霾籠罩在他的心上，他的臉色變得難看至極，良久才擠出兩個字：

「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