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戶
大魏朝連續十餘年天災頻繁,北旱南澇,赤地千里顆粒無收,餓浮遍野,流民遍地,長久以來的災害,朝庭已是救治無力。
朝廷無能,許多地方官府已經開始陽奉陰違,不尊朝廷。各地駐軍因常年軍餉拖欠,也已經是聽調不聽宣。
亂世初顯。
泰和三十五年,皇帝駕崩。
太子登基,熙寧帝年幼,豈能掌控局勢,鎮壓住群雄。
亂世彰顯。
百姓愈加困苦,天怒人怨,不少活不下去的百姓紛紛揭竿而起。
對此最開心的莫過於各地手握重兵的大將,亂世來臨,不管大小軍閥都在十年間建國稱王自侯,也都默契的承認各自的稱號,卻不是同氣連枝,互不侵犯。(五代十國就是這樣的割據政權。)
相反,為了發展勢力,爭奪一塊地盤,經常是大打出手,為了獲得軍餉,經常是四處劫掠,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熙寧八年,信陽城正上演這一幕,楚晉兩國爭奪名義上隸屬朝廷之地。
「守軍都逃了,快回去稟報家主。」
「城門就要破了,亂軍快入城了。」
「快跑啊!」
信陽城內,城門口附近響起此起彼伏的絕望呼聲,紛亂跌撞的人群四散奔逃。
這些百姓的臉上都是驚恐的,然而他們能在此時此刻出現在城門口附近窺探,已經算是信陽城的百姓中巨膽之人。
畢竟亂世人命賤如狗,戰禍將至,滿城百姓皆已躲藏在家中栓好門窗,再搬上一切能搬動的物什頂著大門。
做完這些,百姓猶自不能心安,躲在屋內瑟瑟發抖,擔憂著即將來臨的生死危機。
所謂兵過如梳,匪過如篦,百姓往往更怕兵患,軍隊借老鄉的人頭冒充軍功是基本操作,燒殺搶掠也是常規操作。
然而百姓的擔心是多餘的。
呼嘯沖入城內的楚軍竟是破天荒的對百姓秋毫無犯,只是分成各股小隊,目標明確的直奔高門大戶。
從這一刻開始,各處富麗的府院全都遭禍。
信陽城最為高大的府宅內,陳家的數百護衛沒做絲毫抵抗就全數投降。
不是他們膽小如鼠,而是因為之前就得了主家的吩咐不必抵抗。
幾百名楚軍在府中四處搜刮財富驅趕人群,一陣雞飛狗跳的喧囂中,女子的嚶嚶哭泣不絕於耳,萬幸的是沒有凄慘的求饒聲。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帶隊收刮財貨的軍官從主廳走出來,身後跟著幾個總旗。
「收拾乾淨了就撤吧,將軍還在等著呢。」
幾個總旗應是,急匆匆的去下達命令。
不多時,就見撈了不少好處的楚軍士兵都陸續走了出來,臉上幾乎都掛著欣喜的笑容但又稍覺美中不足。
錢財到手固然能讓人心神愉悅,但是接下來的期待卻能令人心花怒放。
楚軍士兵心中期盼著這家人不識趣而惹怒將軍,急吼吼的將府中所有人被驅趕到前大院的空地,他們的目光略過僕婦奴僕,逐個掃過垂著頭哆嗦打擺的年輕女子,眼中泛著貪婪的慾望。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但他們都不敢造次,因為空地正中站著一位身高八尺的年輕將軍。
此人身著一身明亮盔甲,襯托出英武的身姿,虎目炯炯而有神,緊緊的盯著前方的人群。
他眼神透著疑惑:「怎麼都是女子?男子何在?」
話音落下,那群女子無人搭話。
短暫的靜寂已經讓軍將臉上升起一絲不耐,便厲聲喝道:「本將軍問你們話呢,還不如實說來,家中男丁可是逃了?」
回應他的還是一片寂靜。
為了緩解尷尬的場面,站在身後的副將不得不上前答道:
「回將軍,末將剛才也覺得怪,遂已審問過,這戶人家因無男丁,前老爺病逝后才登記為女戶。前老爺是上郡大族分出來的庶子,此人頗有商才,十數年便積累偌大財富,可惜的是不能事事如意,子嗣不昌,姨娘有十一位,卻只有原配生出一位小姐。」
所謂女戶也是民戶,都是些不再嫁的寡婦。
因戶無男丁或是男丁為幼童,則寡婦為戶主,將孩童帶大之後,或為女兒招婿,或還戶權給兒子。
軍將了解過後又看向那群女子,他的目光掃了一圈,定在被僕婦簇擁在中間的明顯年長一些的貴婦身上。
「本將軍再問一遍,誰是家主?」
夾雜著不耐的冰冷話音落在耳中,陳大夫人的身子顫了顫,她早已察覺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凌厲目光,卻不敢回看。
她驚慌抬眸和旁邊的二夫人對視,秀美的臉上滿是惶恐不安,她是個沒有主見的,素來膽子也小,面對這一群凶神惡煞的兇徒,莫說應對得當,沒有嚇暈過去已經不錯了。
陳謝氏的懦弱是家風傳承,出生秀才之家,因生的貌美如花,偶然間在廟會上被陳正允看中,在他死皮賴臉的糾纏下,謝秀才才憤恨點頭同意將女兒嫁給商賈。要是強勢些的讀書人,豈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道完大夫人且再說說二夫人。
身側的二夫人陳梁氏比大夫人小了五歲,看起來卻鎮定不少,撐起她膽量的因素是她懂拳腳功夫,她父親是一名鏢頭,曾救過老爺性命。
梁氏看著大夫人楚楚可憐的柔弱模樣,她在心底嘆了一口氣,明白眼下境況只能靠自己了。
「民婦正是陳家主事之人。」
梁氏沉穩的踏出幾個步伐,在距離軍將約莫三尺的地方停下腳步。
梁氏的臉上擠出一絲看似和善的笑容,清澈的眼神迎向軍將冷冽的目光,最後落在軍將臉上那道從鼻樑貫穿右邊臉頰,長兩寸的細小疤痕。
其實惡賊這張麵皮算秀氣。
梁氏也不覺得那道長疤猙獰可怖,套上那身盔甲更顯英武氣息,她對皮相不甚介懷,此賊作惡才可恨,眼下為了一大家子,再恨也不得不虛與委蛇。
想到此處。
梁氏強迫臉上的笑容更加和善。
這讓軍將升起一絲好感,因為他臉上這道猙獰的疤痕,他從相處過的女子身上只感受到害怕、可憐跟同情,甚至是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