盞光十二
我以為在九幽寒境經歷這一百七十七天的劍刺針扎冰凍,我已經不會再懼怕任何疼痛。
可是王母下手的時候,我才明白什麼是碎骨裂心。
我想,在這九幽寒境里,我把世上所有的疼痛都嘗遍了。
王母換了很多種法術,都沒辦法取回靈脈。
我的身體像被扎在無數針上又放在油鍋里炸再扔進冰窟里凍。
七竅流血的時候,玉帝來了,身後跟著伯陽。
王母怒氣沖沖地瞪著伯陽,好像在說你竟敢背著我去找玉帝,但礙於玉帝在場,她卻也不好馬上問罪。
不知伯陽為何插手此事,但王母那副明明怒不可遏卻又無可奈何極力掩飾的樣子,真是精彩。
玉帝查了我的奇經八脈,最後無奈的搖搖頭,「沒辦法了,靈脈已經完全與她身體融合。」
「我不相信!一定有辦法,我絕不可能就這麼輕易放她回南海!」
王母聽到玉帝的話彷彿要裂開了。
「南海水深火熱民不聊生,再這麼下去會出大亂子。」玉帝停頓了一下,最後下定決心,「為了南海,放了她。」
「不可能!」
王母生氣地踩住我的頭,九幽寒境里不斷回蕩著她的不可能。
「這是命令。你,送她回南海。」
玉帝指了指伯陽,頭也不回的走了。他做的決定,向來一言九鼎,從無改口先例。
我知道,我自由了。
誰能想到,是伯陽叫來了玉帝救了我一命呢?
「啊!!!」
王母發了瘋一樣地踹我,可惜也不過是黎明前的黑暗。
從今以後,無論她多恨,也不能把我怎麼樣了。
為了南海的安寧,玉帝不會允許她再肆意折磨我了。
王母打完了我,才想起來去叫玉帝的伯陽。
只是她似乎有些忌憚伯陽,雖是恨恨地罵了好些難聽的話,終究不曾動手。
伯陽面無表情地看著王母,像是一棵樹一樣,任她如何責罵,也沒有反應。
伯陽真是一個奇怪的存在,他怎麼能做到就像帶了一個面具在臉上一樣呢?在九幽寒境的一百七十七天里我有觀察到,他連眼珠子都很少轉動。
王母的氣撒向伯陽,就好像又全部反彈給她自己一樣,越罵越氣,最後目眥盡裂的被侍婢勸著離開了。
王母走後,我在地上掙扎了很久也站不起來,伯陽就站在一邊,冷冷地看著,等著送我回南海。
這個空有一張好皮囊,卻冷峻寡言,從不表達喜怒哀樂的人,我摸不透他在想什麼。但總之,他救了我。
「伯陽,謝謝你。救命之恩,他日必當相報。」
我感覺自己出氣多進氣少,聲音像蚊子一樣,還是決定先感謝他一下。
「救你的是迴風,他給我想要的東西,我救你,所以不必謝我。」
「迴風?他做了什麼?」
聽到迴風的名字,我那顆被王母扯出來又塞回去的心跳了一下。
這一百七十七天里,我有想過,如今這個世界上,知道我出事了,迴風恐怕是惟一一個會想辦法救我的人。
可是我心底卻盼著他不要救,王母恨我入骨,他救我只會引火上身。
在九幽寒境的一百七十七天里,若說我還有什麼人什麼事放不下,那就是迴風了。
「迴風現在在哪裡,他好好的吧?」
伯陽還沒回答我上一個問題,我又有了新的問題。
但他只說:「你見到他就知道了。」
不知為何,伯陽這麼回答我,我心裡有很不好的預感。
我原本想等身體恢復一些再回南海,如今卻只想儘快出去見到迴風。
「伯陽,你能扶我一把嗎?」
雖然我很不想麻煩伯陽這種一看就不願意被人麻煩的人,可眼下除了他,沒人能幫我了。
我眯著那流血的眼,看到伯陽的眼珠子動了一下,他說:「不能。」
……
這個回答倒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
還真是,六親不認,面冷心冷。
我真的很想知道,迴風到底給了伯陽什麼東西說服他救我。跟這樣的人做交易,付出的代價不會少。
迴風啊迴風,你到底付出了什麼?
既然伯陽不願施以援手,我就只好自己在地上慢慢爬了。
九幽寒境那麼大那麼冷,好在冰針停了。我每爬一段距離,伯陽就跟上來站在那裡看著。
玉帝讓他送我,他還真就「目送」。
「伯陽,有沒有一種可能,玉帝要你送我,是指你直接帶我回南海。有沒有可能,他就是知道現在的我回不了南海,才說要你送?」
我實在爬不動了,大口地吸著這裡冷徹肺腑的空氣,仰面躺著問伯陽。如果不是九幽寒境夠安靜,我感覺我的聲音已經要完全聽不到了。
他說:「沒有可能,你加油,迴風就在外面等你。」
雖然他再次拒絕了我,但是聽到迴風就在外面,我瞬間又燃起了希望。
不過身體受創嚴重,我的意志再強,也實在難撐。不一會兒,便又癱在那裡了。
不對啊,為什麼不能讓迴風進來接我呢?我的心被王母掏了感覺跟腦子被掏了一樣。
但是我向伯陽表達這一訴求的時候,他卻還是拒絕了我。
又是一句冷冰冰的「不能。」
我就奇了怪了,我是哪裡得罪了伯陽嗎?他是故意的吧?九幽寒境這麼大,他故意要看我爬出去的吧?!
我以為這一百七十七天,一百七十七面,一百七十七句問候,好歹能換他一個舉手之勞,原來是我太可笑了。
我本受刑人,竟然對一個行刑人抱有希望。
伯陽,誰給他取的名字?他真應該叫伯冰伯冷,他和陽字一點兒都不沾邊。
我被關進九幽寒境的時候就知道它大,可是現在爬起來只覺得無邊的大,沒有盡頭。
我甚至在腦子裡轉過了一個念頭,伯陽不會是故意增加了空間吧?
我越爬就越這麼覺得,我印象中,九幽寒境明明沒有如此之大的。
「伯陽,你是不是故意增加了路程?」
他一聽到我這麼問,眼珠子轉了一下,甚至眼睛還有些許閃躲,一看就是做了虧心事。
好傢夥,什麼仇什麼怨,竟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