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六(一)
「我們家知知說得對!這世上的偏見有時候就是這麼可笑!」
郎中爹爹停下正在寫藥方的手,對我重重點頭。
巧的是,這一世我又投胎到了姓喻的人家,又叫知知。我猜和王母有關,這個名字可能是某種標記或暗示,雖猜不透到底是什麼,但我心知這不是一件好事。有些想反抗,卻也無可奈何。
我總不能一生下來就說我不要叫喻知知,那還不把人嚇死。等我在合適的年紀表現出會說話的模樣時,喻知知這個名字已經被街坊鄰居所熟知了。
郎中夫人生下我后便撒手西去了,和我的生母一樣。
我對生母沒有印象,故而也未曾對她的離去傷心。但這一世郎中夫人臨去前將我抱在懷裡,懇切地請求郎中爹爹一定要照顧好我的時候,在那個場景,我好像看到了從未謀面的生母的樣子。
郎中爹爹待我極好,村裡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手藝傳男不傳女。可是房后的郭伯伯和郎中爹爹都不管這些。從小時候,郎中爹爹就教我認藥材製藥材。近年來我漸漸長大,他也將如何診脈抓藥也都統統教與我。
一來二去,只要不是什麼重病,村裡的女子們也都更喜歡讓我幫她們看病抓藥。
冬至那天,郎中爹爹出去採買年貨,環嬸兒突然來家裡找我。
環嬸兒進來的時候心不在焉,差點兒被門檻絆倒,我嚇了一跳,趕忙上前問她肚子有沒有覺得不舒服,但環嬸兒卻並不關心肚子里的孩子。
「給我開一副滑胎葯!」
環嬸兒臉色發白,緊緊地抓住我的胳膊。她聲音很低,卻又咬牙切齒,抓住我的時候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一塊浮木。
「什麼?」
我不是沒聽懂環嬸兒的話,但我不明白為什麼。
明明聽村裡人說環嬸兒去廟裡求過簽了,簽上說這一胎是男孩。那個廟准得很,環嬸兒前九胎也都去問過簽了,每次都說是女孩,結果生下來果然是女孩。好不容易這次終於是環嬸兒和夫君都想要的男孩了,環嬸兒為什麼不要這個孩子呢?
「好孩子!聽嬸兒的話,快幫我拿一副滑胎葯!」
環嬸兒一邊急急地低聲哀求,一邊拿出一些銅板來往我手裡塞。
我知道,她能塞給我的銅板很可能已經是她所有的積蓄了。家裡有九個孩子要養,環嬸兒的夫君又沒什麼本事,他們家日子難過舉村皆知。
「不不不,」我連連後退,推開環嬸兒的錢,「環嬸兒你有話好好說,大家不都說你這次懷的是男孩嗎?你到底為什麼要滑胎葯?」
「不要這個孩子!這個孩子不能要!不能要他!」環嬸兒語無倫次地落下淚來,手裡的銅板落在地上,「我們家窮,女兒嫁不到好人家,拿不到什麼聘禮……」環嬸兒愈發哭的凶了。
「什麼聘禮?大丫不才十四歲?二丫才十三歲,剩下的就更小了,環嬸兒你在說什麼?你要滑胎葯和聘禮有什麼關係?」
「窮人家的女兒,十四歲不小了……」環嬸兒用那滿是繭子的手擦了一把淚,眼眶搓的通紅。「那畜生說生了兒子家裡沒錢可不行,說什麼有了錢才能把兒子培養的出人頭地光宗耀祖。他說可惜我的女兒都是賠錢貨,賣不了什麼好價錢……他說嫁人就是賠本兒生意,等生了兒子就要把我的大丫二丫賣到城裡的青樓去,那裡的價錢高......他還說再過幾年要把那幾個小的也都賣了啊......他就是個畜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