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餉銀失蹤
一架屏風擺在船艙里,將屏風後面坐的人的真容擋住。
「你就是那個幫古太僕找回孫子,為俞知府尋回稅銀的夏良笙?」
屏風後面的人問話的語氣充滿了懷疑。
良笙四平八穩的應了一聲是。
他惹不起權貴,卻也不至於一見面就奴顏媚骨獻殷勤。
再說是屏風後面的人有求於他,他只要尊敬他就行了。
屏風后一片沉默。
那個神秘皇子似乎在權衡要不要把那件案子告訴良笙。
良久,終於開了口:「本宮來跟你說個案子,你來分析一下。」
本宮?
良笙心裡詫異,這位皇子原來竟是太子?當即恭敬道:「草民洗耳恭聽。」
屏風後面的太子賜了座,這才慢慢道來:「前段日子,邊關大勝塞外匈奴一族,父皇命本宮押送二十萬餉銀分給邊關將士……」
其實押送餉銀是他力爭而來的。
他身為當今太子,卻被一群虎狼皇弟環伺,而父皇又沒有要傳位於他的意思,他就想有所建樹,讓父皇看到。
本來一路過來平平安安,沒想到銀子頭天入了西城銀庫,第二天銀庫居然就失火了。
失火也就罷了,問題是入了銀庫的二十萬白銀竟然在一場火后不翼而飛。
這一筆餉銀找不回來,邊關將士怨氣深重不說,父皇一定會龍顏大怒,朝中也會質疑他的能力。
他那些皇弟只怕會趁機落井下石,他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那麼多銀子,不可能在一場大火里不翼而飛,這肯定是有人給他使絆子。
他現在無暇去找誰下的絆子,當務之急是把餉銀找回來。
只是他帶的人仔細看了又看,查了又查,這都快十天了,硬是沒發現什麼線索……
恰好案發地點離府城不是很遠,想到南山書院藏龍卧虎,太子星夜趕來南山書院尋求高人幫忙找餉銀,山長便舉薦了良笙。
良笙聽太子敘述完,就知道是皇子之爭。
他只想將來考個舉人,然後再好好做生意掙錢,當個富貴閑人,老婆孩子熱炕頭,對皇子之爭半點興趣也無。
可這筆餉銀是得勝邊軍眼巴巴盼著的二十萬兩餉銀,他不能置身事外。
這麼一大筆銀子要是找不到,只怕軍心不穩,誰還會儘力鎮守邊關?
邊關不穩,離戰爭也就不遠了。
他還想和媳婦過太平日子呢,又怎會容忍這種情況發生!
他思索片刻,問:「殿下,有沒有可能有人故意放了火,然後趁亂把餉銀轉移了?」
太子十分肯定的搖了搖頭:「這些餉銀一直是本宮親自督送,一發現火勢當即帶人前往救火。
現場雖然因為火勢兇猛有些混亂,但是當時要偷出二十萬兩餉銀出來,那也應該是不可能的事。」
良笙立即追問了一句:「可有燒毀的白銀殘渣?」
如果白銀遇到濃硫酸再被加熱,是會發生化學反應的,或許會跟燃燒后的一些雜物混合在一起。
太子又十分肯定的搖了搖頭:「沒有,本宮親自帶人仔細清理了現場,現場剩下的只有些許銀箱被燒剩的余炭,不見熔掉的白銀殘渣……」
良笙不由陷入了沉思,一刻后才慢慢開了口:「殿下運送餉銀過來,一路上都會開箱檢驗嗎?」
太子搖搖頭:「不會,自戶部銀庫出來時,我們每一箱都檢驗過了的,然後在箱子上貼了封條,蓋了印戳,不用一路開箱檢驗。」
「那這一路上銀箱上的封印是否完好無損?」
「直到銀箱押運到滄州銀庫時,銀箱上的封印都是完好無損的,路上被盜取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良笙抬眸看向太子,「為什麼非要是盜取呢,難道就不能是調包嗎?
盜取就要破壞封印,很容易被發現,可調包就不同了,封印是很容易偽造的,就不易被發現。
再來一把大火,把證據銷毀,就什麼線索都不會留下了。」
「可是——」屏風後面的太子百思不得道,「就算掉包,那些人是怎麼在本宮的眼皮子底下調的包?」
「這就要詳查了,這世上沒有解不開的秘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總能找到真相。」
屏風后的太子站了起來,終不再藏頭露尾,直接抬腳轉出了屏風,對著良笙拱了拱手:「那就有勞夏愛卿了。」
俞知府忙小聲對良笙道:「還不快給太子跪下應答!」
良笙可沒有給人下跪的習慣,可是在這個王權至上的封建社會,只能隨遇而安。
他一撩袍,就要跪下,被太子一把托住,吩咐擺上午飯。
早就到了用午飯的時辰。
良笙面有難色:「殿下,我娘子給我做了菜,我能吃我娘子做的嗎?」
太子愣了一下,天下居然還有人這麼不識抬舉,拒絕和他一起進餐。
但是他要裝出和善親民的樣子,哈哈笑著道:「可以,當然可以。」
命令兩個侍女給他單獨擺了一張小桌子。
良笙把似錦給他準備的幾道佳肴擺在了小桌子上,恭敬的向太子說了聲:「失禮了。」就開動起來。
金秋正是吃大閘蟹的季節,良笙有大閘蟹,太子那一桌也有。
可是太子老覺得他這一桌的大閘蟹沒有良笙的好吃,想找他要一隻嘗一嘗,做個對比,可又不好意思。
可是當良笙桌子上的兩個滷菜的香氣飄蕩在船艙里,太子再也忍不住了,問:「夏愛卿,你的滷菜怎麼那麼香?能不能給本宮嘗點?」
似錦準備了那麼多菜,良笙一個人也吃不了,忙把自己的菜端到了太子那一桌。
太子和俞知府吃的比他還歡脫,太子一個勁的大讚他娘子廚藝棒。
幾日之後,良笙站在了西城銀庫的大門前。
幾百斤重的石門,整座銀庫以青石砌牆,雜以三合灰粘合加固,除了高牆上留了一排用於空氣流通的氣眼,說是固若金湯也不為過。
這樣的銀庫,如果會失火,只可能是人為。
他慢慢踱進銀庫的門裡,看著牆上焦黑的被火灼過的痕迹,伸手撫了上去,問太子:「殿下,在下可以提審通過銀庫氣眼往裡面扔油袋和火種的人嗎?」
不得不說,太子的反應還是蠻迅速的,銀庫一失火,他就立刻派人把放火之人給抓到了。
太子點頭:「當然可以。」
現在他一線希望全都在良笙身上,他要他怎麼配合他就怎麼配合,只要找到餉銀就行。
幾個人去牢房提審放火之人,兩個獄卒去帶人,不過片刻就慌裡慌張的跑了回來,驚恐的稟道:「殿、殿下,放火之人已經中毒死了……」
太子臉色一變,就要去牢房一看究竟。
良笙在後提醒道:「殿下,先把所有有關人等控制住,不讓任何人走動,也不要讓他們和任何人接觸。」
太子一面把他說的吩咐下去,一面繼續往牢房走去。
牢房裡惡臭難聞,讓人掩鼻。
到了關押縱火犯的那間牢房門口,良笙看見幾個同牢犯人都瑟縮地擠在一個角落,離另外一個角落盡量隔得遠遠的。
而他們遠遠避開的那處角落的地面上,正倚牆靠坐著一人,一動不動,微微低垂著頭,正是縱火犯。
只是現在已經成了一具屍體。
良笙走進牢房,在屍體邊蹲了下來,見屍體面部成死黑色,嘴唇發青,的確符合中毒的特徵。
他又細細檢查了一下其他地方,目光犀利的落在了屍體的指甲縫裡。
屍體的右手大拇指里有暗紅的污垢,可其他指甲縫裡卻沒有。
他不禁鎖了鎖眉。
一般誰會用大拇指抓臉撓腮,習慣性應該是食指中指和無名指在身上撓。
所以指縫裡如果要留污垢,首當其衝是這三根手指縫才對,怎麼這三根手指的指縫乾乾淨淨的,反而大拇指裡面有污垢!
他站了起來,對一旁的太子道:「殿下,請仵作驗屍。」
太子立刻照辦。
仵作驗完屍道:「死者系鶴頂紅中毒身亡。」
良笙道:「查查屍體右手大拇指裡面的污垢,看有沒有毒,是何種毒藥。」
仵作很快檢驗出來,也是鶴頂紅。
良笙沉默了片刻,對太子道:「把那些和縱火犯接觸過的人都放了吧。
縱火犯早就做了必死的準備,才會把毒藥藏在指甲縫裡,一旦自己被抓,就服毒身亡。」
太子面色凝重。
唯一的線索就這麼斷了,難道這二十萬兩餉銀真的就找不回來了嗎?
當時失火燃燒的灰燼,太子全都保留著。
良笙又去檢查了那些灰燼,用手指一捻就成粉末。
根據他的化學知識,銀子和其它物質一起燒熔,冷卻后不可能是粉末,而是像鐵渣一樣的細碎物。
所以自己之前的判斷是正確的,餉銀在路上早八百年就調包了。
既然是調包,調包的假銀箱必得和真銀箱差不多重才不會露出破綻,否則是很容易被發現。
如果是用別的金屬代替餉銀,燃燒后也會留下像鐵渣一樣的細碎物,可是沒有,說明用的是易燃物。
易燃物不是木頭就是碳,燃燒之後只會剩下灰燼。
良笙問太子:「殿下可知道有哪種木頭或者煤炭特別沉重,能代替銀子?」
太子一臉茫然。
倒是他身邊一個太監答了出來:「用來冶鍊的鐵炭重量和白銀差不多。」
找到了代替品,良笙心裡還有問號。
這麼多餉銀想要調包絕非易事,應該有內鬼接應。
可是查來查去,竟然沒發現內鬼,說明他們作案手段極其隱蔽。
那麼怎麼調包才會絲毫不會被發現?
良笙陷入了沉思,細細梳理著太子告訴他的每一個行程細節。
經過反覆分析,陸路的行程被他排除了。
如果是在陸路的行程調包,必定有陌生車輛靠近押運餉銀的隊伍,那樣早就引起押運官兵的警惕,並且驅趕陌生車輛。
那就只能是在水路的行程階段被調包了。
因為水路可以不用船隻靠近,只用組織人員潛水到船底與內鬼交接即可。
押送餉銀的船那麼高大,押送的官兵只會留意甲板和外圍,誰會想到船身的吃水線那裡有人在靠近!
但是在水路調包也是有疑點的。
用鐵炭代替白銀,一箱鐵炭那麼重,是怎麼用人力扛去調包的?
這得做個實驗,一個水性極好,力量極大的人在水裡能不能負重一箱白銀,而且箱子上的偽造封條還得保證不弄濕。
良笙前世在長江邊長大,水性極好,而且力氣也大,可他挑戰失敗。
那麼之前推測的調包方式難以成立,那會是用什麼方式調包的?
良笙苦思冥想也想不到方法。
既然鑽進了死胡同,那就換換大腦吧。
他向來懂得勞逸結合,只有大腦永遠處在最好的狀態,思維才會保持敏捷。
他信步在大街上散步,看見有兩個人在一個賣麵條的攤位那裡吃完面,付了銅子就要走,那張剛用過的桌子忽然散架了。
賣麵條的小攤販立刻拉住他們兩個要求賠桌子。
那兩個食客當中的一個不以為意道:「不就是桌子散架了嗎?多大的事!」
三下兩下就把散架的桌子給拼好了,還讓小攤販錘了錘,又搖了搖桌子,確定結實,這才走了。
良笙眼睛突然一亮,他怎麼就忘了華夏的傢具全都是採用的榫卯。
根本就不需要一顆釘子,只要合縫得好,傢具能用幾百年。
既然不需要釘子,如果設計一個活動的小機關,那就既可以把銀子拿出來,又可以把鐵碳塞進去,用不著偽造有封條的箱子去掉包。
這樣一來,箱子上的封條就不會破壞,根本不須費力巴拉的扛著裝有鐵炭的偽封條的箱子潛水調包,所有難題就迎刃而解了。
良笙立刻調轉身子,回到了太子下榻的地方,把自己的分析說給太子和俞知府聽。
太子立刻找了能工巧匠,很快就按照良笙的要求打造了一隻木箱。
這隻木箱的背面有一塊可以活動的木塊,把那塊木塊抽掉,就能把箱子里的東西一點一點撈出來。
然後把替換的東西放進箱子里,再把那塊木塊還原合縫,箱子完全看不出來動過手腳。
太子和俞知府全都驚訝的看著良笙。
也不知道這傢伙腦袋是怎麼長的,他們一點沒有眉目的死案經他梳理,竟然梳理出了這麼重要的線索。
太子看向他的眼光極為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