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死不寧
我雖然年紀小,不知道什麼是怨氣,但從爺爺有些緊繃的神態就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不好的事情。我有些緊張的看著他,問我娘是不是出事了。
爺爺摸了摸我的腦袋,朝我努努嘴,說:「去,給你娘磕頭,沒叫你不要起來!」
我照著他的話,跪在棺材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幾個頭,扭頭往回看,卻見他跟著李老六一幫人出了正屋,沒一會兒就捉來一隻毛色鮮艷的大公雞。
七八斤的大公雞在爺爺的手裡撲騰得歡實,但被放在棺材上后,就老老實實的蹲在那裡一動不動。
爺爺拿著一把小刀在雞冠子上划拉了幾下,然後用墨斗接住上面流出來的血,直到雞冠耷拉下來,才開始不停的攪和墨斗。
「小九,起來搭把手!」
爺爺把墨斗捆著釘子那頭牢牢的按在棺材後面,自己則是在棺材上彈出幾條血線。等棺材上橫豎彈滿了線,爺爺緊皺的眉頭這才舒展了一些。
瞧著上好的柏木棺成了血紅一片,我有些奇怪的問爺爺為什麼要把棺材弄成這個樣子。爺爺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然後說:「你娘的來路不凡,這麼憋屈的死了,心裡有很大的怨氣。這一切都是你那混蛋老爹乾的好事,當初要不是他非得娶你娘,也沒有後面這些禍事。」
說完話,爺爺沉默了很久,然後打開房門重新把李老六他們叫了進來。
李老六看了一眼棺材,倒吸了一口涼氣,看著爺爺問:「老三叔,娃他娘也不是什麼惡人,這麼做是不是有點過了。」
他常年和爺爺搭夥干白事,似乎知道棺材上彈紅線不是什麼好事,不免有些心疼我娘。
爺爺白了他一眼,罵了句,「你懂個球,我這是在幫她不是害她。具體因為啥,和你這個大老粗說不來。」
聽爺爺這麼說,李老六也不再多話,點點頭招呼大傢伙兒重新綁繩子。等棺材再次捆好,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爺爺吆喝了一聲,李老六幾人蹲下了身子,這次棺材很輕鬆的被抬了起來。
跟著隊伍上了山,一路上沒再出什麼幺蛾子,等到墳頭壘起來后,爺爺把我留了下來,對我說:「你娘雖然腦子不好,也不愛說話,但她其實最捨不得的就是你。你就在這裡多陪陪你娘,天黑了再回來。」
九歲的娃娃沒有太多的想法,爺爺怎麼說就怎麼做。
我一個人跪在我娘的墳頭,看上面的螞蟻搬家,時不時的還用手去戳一下。不知不覺一兩個小時就過去了,我跪得實在難受,看了看四周沒瞧見有人,覺得自己老娘也應該不會怪我,索性就盤腿坐了下來。
在大太陽底下坐了好幾個小時,被曬得疲憊不堪,腦袋一栽就昏睡了過去。
當我再次有意識的時候,卻發現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我大聲喊著爺爺奶奶,卻始終沒有人回應我。
好半晌,我感覺被人拉住了手,那雙手有些冰,但很細嫩。
我嚇得趕忙縮了回來,問他是誰。
那人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句整話,好半天才含糊不清的蹦出幾個字,「跟,跟娘,走!」
我娘!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她開口說話,這讓我心裡一陣驚喜,伸著手四處撈,一邊摸索一邊喊著:「娘,娘,你在哪兒!」
我娘忽然捧住了我的臉,把我拉進了她的懷裡。
「好,好孩子,娘,娘在這兒!」
九歲的娃娃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害怕,絲毫不顧她冰涼的身子,聽到她的聲音再次響起,就再也忍不住了,鑽進她的懷裡放聲大哭。
我娘也跟著哭,只是聲音有些難聽,手不斷的拍打著我的後背。
等情緒宣洩完,她把我抱了起來,輕聲說:「九,跟娘走。你,你不屬於這裡。」
我嗚咽著點了點頭,擦乾眼淚就要去摟住我娘的脖子,卻不料爺爺的聲音突然憑空出現。
「小九,快醒醒,快醒醒!」
我身體猛地一震,就感覺周圍有了亮光。緩緩睜開眼,就瞧見了爺爺那張老臉出現在面前。
爺爺心疼的把我抱了起來,一邊給我擦著眼淚,一邊問:「你夢見啥了,怎麼哭成這樣?」
我四處看了看,發現外面天都黑了,屋裡就爺爺一個人,連忙問:「我娘呢,我娘怎麼不見了?」
爺爺皺著眉頭看了我一眼,有些驚訝的問:「你夢見你娘了?」
見我點頭,他又問:「你夢見她啥了?」
提到我娘,我又忍不住掉起了眼淚,抓著爺爺的衣袖就說:「我娘說要帶我走!爺爺,我娘她沒死,她還活著!」
爺爺的臉色更加難看了,摸著我的腦袋安慰道:「乖孩子,你娘沒了,人死不能復生。你還有爺爺,奶奶,還有爹。聽爺爺的話,你哪兒都不要去,就在家好好獃著。」
提到我爹,我心裡就憋著一團火,聽爺爺說要不是他,家裡也不會出這種事。可是看到爺爺那雙寵溺的眼神,我只好點了點頭,只是有些懷念我娘的那個懷抱。
晚上的時候,爺爺就守在我的身邊,約莫到了下半夜,我迷迷糊糊的聽到外面有人敲門,聲音很急促。
我察覺到身邊的爺爺一翻身就爬了起來,朝著門外大喊:「是誰!」
敲門聲停了下來,好一陣子才有人細聲細語的回話,「我,我找孩子!」
爺爺也不客氣,走到門口朝著外面大吼:「這裡沒你的孩子,趕緊滾,要不然讓你好看!」
話音一落,門外就響起了嗚咽聲,沒多久就消失了。爺爺回到床邊,手輕輕的摸著我的腦門,重重的嘆了口氣,坐在床頭點著了煙。
第二天天不亮我就醒了,看見爺爺坐在窗邊,腳底下一地的煙頭。見我醒了,沖我笑了笑推開房門就走了出去。
還沒等我穿好衣服,就聽到正屋裡響起了爺爺的叫罵聲。
「你回來做什麼?這一家子人還過不過了?」
我趕忙走了出去,剛到正屋就瞧見爺爺氣哼哼的站在門口。我歪著腦袋一看,就瞧見一個穿著壽衣的人跪在房檐下,腦袋垂得很低。
走近一看,我就認出了那個人,是我昨天才下葬的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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