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邂逅一位女孩兒
召歷14年秋,城市蕭瑟,窗外一片末日景象。
在穆容雪家中,在她偌大的健身房內,陳少棠正在擼鐵,先上跑步機,再上健步機,之後美腰機、划船器和舉杠鈴,如雨的汗水在他油亮的肌膚上肆意流淌著,肌肉成線成條、有角有棱,彷彿凹凸的山岩,六塊腹肌隨著他的動作顫動著,分外惹眼。
雪姨正在一旁進行坐姿推肩,面部表情沉穩沉靜,手臂外張內合,伴隨著節奏性的吐納呼吸勻速進行。她已經進行了很長時間,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此時,陳少棠放下杠鈴,伸展整個身體,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感覺怎麼樣,我的小夥子?」
雪姨推肩的動作依然有條不紊,看來這句問話並未對她的推肩節奏造成任何影響。
「我到極限了,停下喘口氣兒。」陳少棠道。
「既然這樣,那今天就到這兒吧,」雪姨道,「我也累了。」
說罷,雪姨停止了推肩,起身離開坐姿推肩器,開始搖動手臂做放鬆動作,不久后她揮揮手,招呼陳少棠離開健身房。
各各淋浴后,換了一身輕裝的陳少棠正窩在沙發上讀書時,雪姨走進了廚房,不一會兒功夫,端了兩杯雞蛋沏牛奶出來,將其中一杯遞到陳少棠手上。
「謝謝雪姨。」
啜著雞蛋沏牛奶,陳少棠吟誦著書本上的詩詞,讀到動情處搖頭晃腦、沉浸其中,雪姨則在一旁靜靜聽著。放下詩詞圖書,陳少棠擎著雞蛋牛奶杯在客廳里踱步,走過博古架,經過裝飾牆,慢慢踱到那面偌大的榮譽櫥窗前,在榮譽櫥窗的隔架上,陳列著不少獎盃、獎牌和證書。
陳少棠端詳著每一座獎盃、每一隻獎牌、每一個證書和每一張照片,那上面記錄著他健身、羽毛球、籃球比賽的榮耀,每一個獎頂,都是對他曾經努力過的證明。
在一旁,雪姨的照片鑲在一隻立式相框里,面朝陳少棠燦爛地笑著,那笑容閃耀著希望與自信,那是她在獲得國家級舞蹈比賽銀牌后留在舞台上的剪影。
陳少棠邊啜著牛奶,邊欣賞著那些獎盃獎牌,內心強大而驕傲。
喝完牛奶后,陳少棠回到書法室,展開宣紙,壓好鎮紙,研好濃墨,取出一支狼羊兼毫,略一思索后開始揮筆疾書,不消片刻功夫,一幅六尺斗方的行草躍然紙上。
寫罷收好書法,洗凈硯石兼毫,陳少棠循著悠揚悅耳的鋼琴聲走進琴室,正望見雪姨那忘情彈奏樂曲的妖嬈背影,雪姨很是陶醉,身體隨著音樂的節拍而律動,演奏的卻是那首熟悉的歌曲《明月故人》。
在一段間奏過後,陳少棠踱到鋼琴前,待再一次副歌開始時,他輕啟朱唇、展開歌喉開始演繹這首《明月故人》。
「明月卅日有,故人胡不歸?今日又明月,相憶卧翠帷。孤兒思亡父,寡女念君回。蹉跎十幾載,花月舍其誰……」
這首樂曲曲調緩慢,沉鬱悲涼,陳少棠嗓音低沉,喉結抖動,琴室里瀰漫著肅穆哀婉的氣息。
一曲奏罷,琴室里一時間陷入沉默之中,陳少棠斜睨向雪姨,發現她手放在琴鍵上不動,似乎在默哀,眼睛里閃爍著淚光。陳少棠知道,雪姨又在思念他爹了,在懷念當時的美好。
其實,他也在思念著他爹。
像這樣的生活,讀書、鍛煉、書法、彈琴、賞樂、唱歌,在陳少棠和穆容雪一起生活的七年中從未間斷、雷打不動。
回到客廳,啜著清茶,陳少棠轉頭望向窗外,默默看著外面的蕭瑟城市與末日景象。
「雪姨?」
「嗯?」
「咱家是不是收集和集中了整個城市的繁華?」
「嗯?」
「我覺得,整個城市彷彿都是黑白的,唯有咱家才是彩色的。」
「呃……」
※※※※※※※
第二天,陳少棠走出家門,搭公交車去上學。坐在公交車上,陳少棠靠在窗前看窗外的風景,天色不太好,遠處有幾座凋敝的高樓,天空濛著一層煙霧輕塵,街上人流稀少,店鋪蕭條。
偶然有紅男綠女騎著單車、踩著滑板一晃而過,彷彿落葉的灌木叢前飛過一兩隻彩色的蝴蝶,點綴著風景。
對這些景象,陳少棠沒什麼感覺,從他記事起這座城市就在這種狀態中生存,他覺得很好,也活得很好,以前爹照顧他,現在雪姨照顧他,似乎也沒什麼分別。
當然,要是他爹和雪姨在一起共同照顧他就更好了,但這隻能想想而已。
陳少棠收回目光,擺正坐姿,眼光落向公交車裡的每個人。多年來他養成一種習慣,總喜歡觀察公交車上的每個人,男人、女人、貧者、富者。他發現每個人都不一樣,或陽光、或頹喪,從他們的著裝和外貌上可以看出,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故事。
坐車無事,陳少棠便靠著窗玻璃放空自己,或者以看到的某位乘客為原型現編一個故事,在心底里講給自己聽,不知不覺就會到學校。
在公交車上,有熟人也有生人,有美的也有丑的,有公職人員,也有竊賊。
陳少棠知道有一夥竊賊,他們時常在該路公交車上實施偷竊,大家習以為常,只管捂緊自己的錢包;司機熟視無睹,只管開車;陳少棠對此視而不見,只管欣賞風景,編自己的故事,因為他覺得竊賊做那些事與他無關。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別過線就好。
就在陳少棠編故事時,車身一晃停靠在某路站牌,車門打開后,攀上來一個孤單的女孩兒。陳少棠不覺望向女孩兒,頓時被她吸引了。
這個女孩兒跟他年齡相仿,生得青眉水眼、清清爽爽、乾乾淨淨、娉娉婷婷,T恤、短裙,站在那裡離陳少棠不遠,背著一個精緻的手包,抓著拉手吊環,如初春新綻的一株細柳。
女孩兒站在那裡,就像早晨的陽光,溫暖而不耀眼。
陳少棠盯著那女孩兒看,此時,天空有一縷陽光透過車窗斜射下來,氤氳在女孩的周身,如淡淡地一層薄霧籠罩住她。看到這種微芒,相信那些有信仰的人會稱之為聖光。
那光線似乎穿透了女孩兒,落在陳少棠眼中,有如珠如玉般的質感。
陳少棠轉頭看看窗外,窗外依舊陰沉,而剛才的陽光哪來的呢?難道是那縷陽光在此一時有意撕開了一小片陰霾?
他將目光再次轉向女孩兒,那陽光還在,在她嫩白臉頰與頸部的纖細絨毛間漫反射著,使她神秘、朝氣而夢幻。
無他,陽光就是因她而出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