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誰念西風獨自涼（1）

十月下旬的帝都，秋意已有七分。

六點半，窗外還是一片灰藍，手機在旁邊準時震動。

王末把眼睛從電腦屏幕上移開，被PPT荼毒了一早晨的眼前黃一塊綠一塊，有一種瞬間失明的感覺。

她習以為常的閉上眼睛，往後仰頭，扭了扭僵直的脖子，又反手摁了摁酸痛的肩膀，感到肩頸那裡稍微鬆快一些后，這才滅了客廳的燈，開了卧室的門，進去輕輕拍醒了老公，指了指還在呼呼大睡的兒子。

徐良會意，朝她比了一個OK的手勢。

王末點點頭，自去廚房準備早餐。

雙職工家庭，又有一個上小學的兒子，早晨向來只有兵荒馬亂或雞飛狗跳兩種情形。

好在王末家住在校園裡面，樓下就有食堂，抽空跑下去買點饅頭、包子、油餅就能解決一餐，比外面住小區的不知省多少事。

唯一的問題是，食堂的清湯寡水不符合徐家小少爺的口味，吃了三次后，兒子徐小路以絕食表示拒絕。不得已，王末在百度上搜了一摞快手湯的菜譜，這才固定了早餐的公式：自家的湯+食堂的主食=管口味+管飽。你說營養均衡？對不起，忙碌的中產階級暫時還考慮不到那麼多！

昨夜小少爺親自點菜，今早要吃西紅柿雞蛋湯。

將西紅柿炒出醬汁，加水，倒入打碎的蛋花，煮開，調味，時鐘指向六點五十。

「小兔子乖乖，把褲子穿穿……」卧室里傳來徐良荒腔走板的歌聲，還有兒子不滿的哼哼聲。

王末熄了火，拿起飯盒直奔樓下食堂。

正值高峰期，電梯一層一停，慢得令人髮指，在英語廣播的背景音里，各家的父母們替孩子互相問好恭維誇讚，生機勃勃、熱氣騰騰、一片和諧盛景。

……

等到包子擺盤，湯入碗，徐小路已經被洗漱完畢，安在桌子前面了。

「哇塞，西紅柿雞蛋湯啊！媽媽我愛你！」徐小路笑彎了眼，在王末的臉上響亮的「啵」了一記，把臉埋進了湯碗里。

「慢點慢點，先吃點小包子，是你最喜歡的八食堂叔叔自製的。」王末把孩子的臉從湯碗里抬起來，給他擦了擦兩邊嘴角的油花，又把裝小包子的盤子往他前面推了推。

徐小路用筷子扎了一個，邊吃邊笑眯了眼，看得人心都能化了。這個孩子，自小嘴壯，從幼兒園起，得到的所有表揚幾乎都跟吃飯有關。

「要是給小路做飯，我都能平白多出三斤力氣來。」王末媽媽每次看見徐小路吃飯都會這麼說。

可惜說歸說，她老人家十一年來始終駐紮在王末哥哥家裡不動搖，照顧兩個挑剔無比、吃飯需要追著喂的親孫子，堪稱言行不一的表率。

……

徐良用湯勺攪了攪碗里的湯，打了個哈欠，問了一句：「今天誰送？」

「我去吧！」王末兩口解決一個包子，喝湯的速度比徐小路只快不慢，中間還給徐良解釋了一下：「昨晚剛接到通知，今天上午組裡開會。」

徐良哼了一聲：「就你們那一個教基礎法語的破組，不用考級，不用帶畢業論文，三天兩頭開會，哪來那麼多事兒！」

徐良在國內頂尖外國語大學的西語系任教，專業教師，因此很看不起王末這種在綜合大學的二級學院里教基礎法語的，每次王末一說起自己的教學，徐良就發笑。

幸虧兩人一個教西語，一個教法語，還略微有點專業差別，每次吵上一兩句后也就求同存異了，不然早就因為語言教學鄙視鏈離婚無數次了。

「嗨嗨嗨，不帶這樣歧視的啊！我們雖然不是專業的，但是人多啊，一個年級就7個班，都快抵上你們全系的本科班數了。還要和理科組、全校的公共課安排協調，事情自然多了。」

徐良撇了撇嘴沒再說話，一手托著腮幫子，一手還在那裡無意識的攪湯，眼神空茫，神色恍惚。

王末皺眉：「你有話跟我說？是犯了男人都會犯的錯誤？」

徐良瞪了她一眼：「當著孩子的面，還有沒有譜了？」

王末一邊拉著孩子去門口穿鞋，一邊回頭開玩笑：「怎麼能叫沒譜呢？咱們結婚都十三年了。七年之癢那會兒你出國，第九年那會兒我出國，再加上你我反射弧都略長，算起來，這會兒出現婚姻危機很正常。你要在外面有三兒了，直接跟我說，只要贍養費管夠，撫養費按月準時到位，咱好聚好散，叫兒子來給你二婚婚禮當花童我都沒意見。」

徐小路穿完鞋，一本正經的仰頭：「不，媽媽，我有意見。如果爸爸出軌了，那就是犯錯，咱倆一起過，叫他凈身出戶，然後一輩子和他老……老那個什麼不往來……」小夥子敲了敲頭，還是沒想起來那句很高大上的話到底怎麼說，一臉沮喪。

王末與徐良兩臉震驚，異口同聲的問：「你從哪兒學來的？」

徐小路低頭哼哼：「在你辦公室，聽阿姨們聊天的時候聽到的。」

徐良低聲咆哮：「王末，沒事不準把小路往你們辦公室帶，你們一幫女人天天都在那裡聊的什麼玩意兒，簡直給祖國的高等教育界抹黑！」

王末哈哈大笑，揉著徐小路軟軟的頭髮說：「寶貝兒不錯，有前途！走啦！」

「開完會早點回來，我有事跟你說。」身後傳來徐良的聲音。

王末的心和臉一塊兒一沉，心說：不會那麼狗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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