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青史斑斑,千載之下,誰留名姓

第270章 青史斑斑,千載之下,誰留名姓

「癸未夜變」——

於是,幾乎殿內每一個人,包括皇帝在內,都想到了另一個人——

皇帝望去,很快,找到了人,抬手,做一個招呼狀,「文鴦!文鴦!」

本來,「鴦」為小字,朝堂之上,應該正經喊「文俶」的——不過。好罷,這種時候,也不必摳這種細節了。

文鴦出班,上前,伏地、稽首。

文鴦只是回話,不是覲見,本不必行大禮的,但衛將軍一直保持著一個伏地稽首的姿態,作為其僚屬,站在其側旁,高其一大截,是一件很彆扭的事情。

之前,張泓也是伏地、稽首——道理是一樣的。

文鴦不是「老人」,皇帝客氣多了,抬一抬手,「次騫,起來說話!」略一頓,想起什麼,「澄洄也起來!」

文鴦、張泓都謝恩,但都未起身。

皇帝亦不強求,「次騫,『癸未夜變』,你是親歷者,到底……怎樣一回事?」

透口氣,聲音又開始發顫了,「他……到底是誰?」

殿內安靜下來,人人屏息以待。

文鴦囁嚅了一下,偏轉頭,看向……衛將軍。

衛將軍……依舊保持著伏地稽首的姿態,一動不動。

文鴦注目片刻,回過頭,咽了口唾沫,艱難的說道:

「臣……君前失儀,自劾……大不敬!請陛下……降罪!」

說罷,再次深深稽首,不說話了。

殿內,再次「嗡嗡」一片。

君有問,臣不能不答,不然,同「御前咆哮」一樣,輕者,算「君前失儀」,重者,如文鴦「自劾」的,可以上綱上線到「大不敬」。

皇帝自然不會追究啥「大不敬」,而重點也不在文鴦是否「大不敬」,重點在於,誰都看得出來,文鴦之所以不答皇帝的問,是因為——沒得到衛將軍的允准。

可是,若衛將軍確是何天,徐登不過年老眼拙,認錯了人,又有啥不能說的?

除非——

衛將軍真不是何天!而真是——故太子?!

許多人的心跳,都不由的加速了!

「唉!」皇帝頓足,「你!」

來回踱了十餘步,突然駐足,喊,「江統呢?江統在嗎?」

群臣反應過來了:朝士中,親歷「癸未夜變」者,還有一個江應元啊!

而且,江應元還是故太子的僚屬——還不是普通的僚屬,在故太子諸僚屬中,應該算最有代表性的一位了罷?

江統做過兩件極具「代表性」的事情——

其一,上書勸諫太子「力疾朝侍」「勤見保傅」等「五事」,此上書經楊駿大力「播揚」,朝野皆知,皆目江應元「忠貞檢正,風操可稱」。

何雲鶴、楊文長之間的恩怨,同此上書也頗有點干係。

這些事情,本書前文,都有交代。

其二,故太子被廢,防送於許昌宮,江統率十數位「東宮舊臣」冒禁送故主於伊水之濱,司隸校尉滿奮飛馬禁止,若非何雲鶴及時現身,江應元以下,皆必入獄。

這件事,進一步增強了江統「忠貞檢正、風操可稱」的形象。

江統既是故太子僚屬之「代表」,就算比不得徐登之熟稔故太子相貌言行,但幾年下來,見總該見過幾面罷?

另外,江應元雖和何雲鶴熟識,並一同「復太子」,卻非其僚屬,相對於文鴦來說,其地位客觀、超然的多;至少,不必如文鴦一般,衛將軍不點頭,就只好「君前失儀」。

同為「癸未夜變」之「親歷者」,衛將軍到底誰何,出於江應元之口,可信的多了。

有人心說:聖上的反應……挺快的嘛!這個「聖質」……似乎有點不大「如初」了?

江統也入城了,不過,目下不在宮中。

於是,派出追鋒車,急傳江統。

江統傳到之前,殿內無人說話。

那個氣氛……真正叫人窒息啊。

有人已經憋的頭昏目眩了,終於,殿外宦者唱名:「故太子洗馬江統入覲!」

殿內立即騷動起來。

江統匆匆而入。

行過大禮,起身,垂手而立。

「江統!」皇帝的手顫顫的,指一指依舊伏於階前、一動不動的那個人,「你說……他到底是誰?何天?還是……故太子遹?」

江統默然。

殿內每一個人,都豎起了耳朵。

呼吸可聞。

終於,江統開口了,聲音低沉,隱有金石之音:

「臣不敢欺陛下,更不敢欺天下——」

吸口氣,一字一頓,「彼,故太子遹也。」

殿內大嘩!

徐登放聲大哭!

皇帝的兩隻手,都向階下伸了出去,話里,也帶出了哭音,「沙門!沙門!」

階下的那個人,背脊劇烈的抽動了幾下,但依舊保持著稽首的姿勢,不抬頭,不出聲。

皇帝只好縮回手,提高了聲音,「那……何天呢?」

殿內的聲浪,一下子就降了下來。

江統的回答,清清楚楚:「回陛下,『癸未夜變』,何天以身護衛故太子,已……歿了!」

殿內再次「轟」一下,又開了鍋了!

皇帝高聲,「到底……怎樣一回事?」

江統剛說了「回陛下」三字,殿內的聲浪,便又倏然降了下來,江統餘下的話,便清清楚楚了:

「……『癸未夜變』,故太子身負重傷,彼時,賈郭搜捕甚急,何敢泄露聲跡?於是,臣等籌議,對外,只說……故太子經已身故,養傷於繁昌瓊苑者,其實是何天。」

「如是,賈郭既以為所謀已得逞,便或不為己甚?」

「故太子傷勢極重,昏厥長達一月,期間,賈郭雖敗,但庶人倫篡逆之跡已現,而故太子重傷未痊,何以倡義?所以,依舊不敢泄露聲跡,不然,必引來庶人倫之追殺!」

庶人倫,即趙王倫。

「故太子大致痊癒之日,正是齊王冏討庶人倫之時,故太子說——」

「『吾之被廢,雖曰奇冤,但總是荒唐不孝,失愛於君父,無可怨尤!目今,清河王世子已立為皇太子,統嗣已定,吾若示天下以庶人遹之真面目,則天下必不知所從,討逆諸軍必未戰而自亂,適足以為趙王倫各個擊破也!』」

「『我是死過再生之人,名位,於吾,雲煙也!罷了!從今以後,我就永遠是何天了!何君高義,為護我而身歿,我以其名姓,力圖恢復,再造乾坤,留『何天』二字於青史,也算補報了他的救命之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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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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