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詭異的世界
一間乍一看普通的中學教室。窗明几淨,朗朗書聲。從靠窗倒數第二排的窗戶向外眺望,地上是綠草如茵,天邊是雲捲雲舒。
但這丁點的普通完全掩蓋不了其餘的詭異。窗外的建築從哥特式跨越到帶有斗拱、吻獸屋脊的古中國風,從現代主義建築到巨大沉默體,駁雜的風格帶來扭曲的詭異。而看似普通的教室,黑板上書寫的是玄奧的符文和幾何圖形構成的怎麼看怎麼像魔法陣的東西,充斥在耳邊的讀書聲更是囈語一般的念咒。
坐在倒數第二排靠窗位置的一名男子,面容本來頗為俊朗帥氣,如今卻面露茫然,無神的雙目倒映著眼前的一切。
「蕭嘲,你又走神!」
講台上身穿短袖的老先生看到男子走神,沒有跟其餘人共鳴吟唱,怒斥起來。老先生對著走神的學生搖搖一指,一塊小石子摔到他頭上。
蕭嘲無奈地跟著張張嘴,像以前上學時應付合唱一樣對著口型。
穿越的第一天,他還沒有適應這個世界。
對,蕭嘲是穿越過來的。仔細檢查了自己的情況,蕭嘲判斷自己還是魂穿。儘管相貌和名字都沒有變化,但確實是魂穿,因為他多少繼承了一些身體原主人的記憶,也因此習得了這個世界的語言。
他是半夜從一張床上醒過來的,而且十分幸運,蕭嘲的家中只有自己,這給了蕭嘲充足的時間整理思緒確立認知。
首先是確定了自己這個穿越者為絕對主導的身份。因為身體原主人的記憶十分破碎殘缺,且只有主動回憶才能獲取那些記憶,與正常人回憶自身經歷時的流暢迥異。而產自地球的那個蕭嘲連自己穿越那天早飯吃了幾根油條都記得,所以蕭嘲確定「自己」是一個魂穿的地球人,而不是一個連今天是星期幾都不確定的「蕭嘲」突然覺醒了前世或者異世的記憶。
確立了主體地位后,蕭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首先確認這到底是不是一場楚門世界式的遊戲,還是令人絕望的缸中之腦。
在蕭嘲的認知里,這兩種概念的區別是,前一種他可以靠努力脫離出去,回歸原來的世界,后一個則是完全無法認知無法改變的穿越。
考慮到原主的記憶並不十分完整,而自己的相貌又完全沒變化。蕭嘲覺得也有可能是自己被催眠,然後被灌輸了一些記憶。所以他開始仔仔細細在這個名為家的房子里尋找一些類似攝像頭的痕迹。
結果他並沒有找到,反而是翻找過程中頻頻出現的既視感和不斷觸發的散碎記憶讓他愈加確定自己是真的魂穿了。
在基本確定自己是真的魂穿之後,蕭嘲獃獃躺在醒來的那張床上。
蕭嘲是不相信未知帶來恐懼那一套東西的,他一直覺得,危險才會帶來恐懼,未知只是將危險涵蓋其中。現在自己面對的就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未知環境,他並不十分恐懼,但需要謹慎的觸及這未知,規避可能而來的危險。
最好的方法就是挖掘這具身體原主人的記憶。這是蕭嘲能想到的最安全最穩妥的方法,他唯一能預見的危險是身體原主人有什麼危險的記憶,會像某些帶克蘇魯元素的故事一樣,僅僅是接觸記憶就會造成狂亂甚至造成現實的傷害。
不過那種東西也不過是一種設定,而且是一種偏底層的設定。蕭嘲向來是不相信的,他更認同理想國里的洞穴寓言。這是他的觀念,他的認知論。蕭嘲自認是個俗人,也懶得去思考更多的可能性。這些思維方式可以說是他在面臨完全未知狀況時唯一可以倚仗的東西,所以他也不介意用自己的認識挑戰一下這未知的世界。
蕭嘲勇敢地挖掘著原主的記憶,但得到的結果並不令他滿意。
他沒有遭遇危險的回憶,但也沒挖掘到多少有用的信息。這身體的原主人是個終極自閉,日子過的渾渾噩噩,唯唯諾諾,連今天是星期幾都不清楚,對國家大事世界局勢也漠不關心,甚至學習成績還不好,再加上原本這傢伙的記憶就支離破碎,這讓蕭嘲連這個世界的基本認知都做不到。
他倒是發掘出了這傢伙在被自己魂穿前的狀態——
死了。
原因是校內霸凌。或許因為這是段刻骨銘心的記憶,相關的記憶蕭嘲獲取的比較完整。他被學校的一個人長期欺負,卻不敢抵抗,最終不堪重負,自己瞎調配了一副煉金試劑,一飲而盡。
「或許這記憶支離破碎,就是因為他已經死了吧……」
蕭嘲喃喃自語。挖掘到這份信息,他也不免有些唏噓。
不由地,他回憶起自己穿越前的光景。
那是晚飯後,他吃完火鍋唱著歌,正遛彎呢,突然就發現死胡同里有六個流氓正準備對一個姑娘圖謀不軌。
蕭嘲哪能見得了這個,只見他蹬蹬蹬幾步——就竄過了衚衕。
然後大聲招呼來了民警同志。
蕭嘲大聲喊人的時候流氓們就跑了,等看到民警趕來,蕭嘲也就繼續遛彎去。
做好事不留名帶來的滿足感激蕩在蕭嘲胸膛,他感覺現在的自己如果穿越回小學寫日記作業,一定可以毫無障礙地寫出什麼「胸前的紅領巾更鮮艷了」、「今天真是有意義的一天啊」這種文字。
懷揣著滿足感的蕭嘲沒有想到,他確實很快就迎來了穿越。遛彎遛到拐角處,他就像因遲到叼著麵包片狂暴奔赴學校的女高中生一樣,一頭撞到自己的命運。
那是一個清澈的夏夜,他邂逅了泥頭車。
震耳欲聾的鳴笛聲,和宛如天堂光芒一般的氙氣大燈是他記憶中最後一個場景。
「草。」
蕭嘲回憶至此,爆了句粗口。
「讓那幾個小混混捅死我都行啊,這都啥啊……」
蕭嘲覺得自己這穿越真是夠丟人的,不僅穿過來前的事情奇葩,而且估計自己也是少有的,光接收個原身體記憶都要如臨大敵謹慎做一番思想建設的穿越者。如果存在個穿越者前輩,知道自己這樣,大約是會笑掉大牙。
自己甚至還沒有激活系統。
「像話嗎像話嗎像話嗎。」蕭嘲突然放棄思考,朝窗戶外的星空嚷嚷,「我系統呢。」
回應他的,是彷彿渡鴉一樣的鳴叫聲。
蕭嘲終究是沒找到什麼系統,也不能真的放棄思考。
躺在床上,蕭嘲想著自己的穿越。名字身體一模一樣,彷彿是平行世界的另一個自己一般。而自己真的魂穿,那是否也說明,真的有靈魂這種存在?
「平行世間,靈魂……」蕭嘲嘟噥著,這讓他想起古羅馬盧克萊修的《物性論》,裡面就提及了平行世界,以及靈魂的轉移等問題。
穿越者蕭嘲,他現在連街坊都不認識,卻開始思考起世界的本源,靈魂的特質。
儘管心緒不寧,蕭嘲後半夜還是昏昏睡去。
睡夢中,他好像在無邊的黑暗中看到一個擁有山脈一樣扶手的高大王座,偉岸的模糊身影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自己,冰冷的眼眸中看不到絲毫感情。
小半夜沒睡,蕭嘲也沒有把事情整理的特別清楚。為了不暴露自己的穿越者身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蕭嘲決定先按照原本的生活軌跡行動。好在校園的記憶他印象深刻,不至於讓他連上學的路都找不到。而且去學校也有好處,蕭嘲寄希望於可以藉助書本上的知識了解這個世界。
那些穿越小說里的主角,不就總是可以在類似學校一樣的學習場景里獲得世界最基本的認知。
蕭嘲天真了。
他半輩子都在嘲弄世界,如今卻彷彿聽到命運的無情笑聲。人家穿越或多或少可以接觸到這個世界的底層信息,他卻只能像一個越級插班生一樣,聽著完全不懂的課程,拿著完全陌生書本。在早讀階段就遭到了迎頭痛擊。
大意了,這傢伙學的不是基礎的東西。
蕭嘲覺得頭疼了,他也不敢說,他也不敢問,生怕暴露。他設身處地類比一下,如果自己上高中的時候同學突然過來問他十以內加減法,自己只會覺得要麼對面是在腦筋急轉彎,要麼存在一個義務教育的法外狂徒。
而蕭嘲見識過網癮同學被拉去坐電椅,聽說過塞勒姆女巫審判,誰知道這個世界這個地方開化到什麼程度,如果表現的太不一樣,迎接自己的是什麼還要兩說。這可是異世界,被切片研究也不是沒有可能。
蕭嘲決定了,在充分了解這個世界之前,他要多觀察,少說,多看。
這蕭嘲一時間還真不適應。他上輩子,成績優異,聰明伶俐,身體強健,相貌出眾。本應是條人生贏家,可惜,長了張嘴。
蕭嘲,姓蕭,名嘲,字三俗;嘴碎,嘴臭,嘴貧賤。本來挺帥氣精神一小夥子,因為這張嘴,絕了升職加薪路,斷了姻緣桃花命。蕭嘲的嘲,是嘲諷的嘲,是嘲弄的嘲。他就是會忍不住說出一些讓人難堪的話,擁有讓熱絡的場景降溫到冰點的天賦。
不過蕭嘲也沒有很難受,他的口無遮攔是建立在了解原本世界的基礎上,如今不了解這個世界,自然要謹言慎行。好在這個世界原本的蕭嘲就沉默寡言,自己的無聲倒也不算唐突。
可惜,紙包不住火,他的沉默終究被人發現——
他對口型敗露了,被憤怒的先生趕出了教室。
蹲靠在教室外牆,蕭嘲反倒安心了些許。
如今他接觸到的所有信息都是在加深對這個世界的理解。因為走神不學習被轟出去,這種彷彿原本世界的做派也讓他產生了更多安心感。這表明有更大的可能,這個環境里的人擁有和原本世界類似的情感、思維方式,以及某些認知和文化上的趨同。蕭嘲可不希望自己穿越到與原本世界差別太大的環境里,不然到時候難免因為不夠變態而和周圍格格不入。
比如周圍環境要全是那種為了救出偶像要拿下毛子閃擊波蘭的狂熱群體,那蕭嘲覺得自己多半是遭不住,忍不下的。
正當蕭嘲摳著地磚縫繼續思考這個世界和自己未來的打算時,一陣幽香突然縈繞在鼻尖。
一雙帶著優雅曲線的小腿進入蕭嘲的視線餘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