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抄近道
漫漫長路,空濛雲煙。矯矯車馬,載驅載馳。
夜裡下起細雨,清晨又攏起薄霧,濕潤的空氣令景凝全身舒坦,她攏起玄色長袖,嫩白玉手探出車簾往霧中揮舞。
便瞧得徹夜未眠萎靡不振的車夫正打起呵欠。
景凝對夜裡之事稍有些慚愧,同時也對馭馬駕車之事頗有興趣,她說道,「若是疲憊難耐,就先來車裡休息,換我來驅車吧。」
車夫耳朵通紅,話也不答只是拚命搖頭。
哪有夫人駕車,車夫卻安然休憩的道理呢……況且之所以失眠,並非出於隔壁房間的吵鬧,在外駕車運貨多年,草地里睡過,暴雪天也不曾干擾到作息,只是那床單被褥幽香縈繞,才讓他徹夜輾轉。
見車夫抗拒,景凝罷了親自趕馬的想法。
她只把騎馬駕車視作可學可不學的凡俗技藝,而飛天遁地欺雲趕霧才是心心仰慕的仙家法術。
景凝轉而問道,「這西陵城至西荒城近百里路途,中間若是有剪徑的惡徒,最可能選哪裡下手?」
車夫立刻答道,「唔……景夫人放心!這條路小的沒走過百趟也有九十趟,全都沒遇過強盜劫匪。」
「我並非此意……」景凝解釋道,「我問的是,這條道上何處最適合強盜埋伏下手。」
「嗯……」車夫有些為難,「若是說哪裡最適合埋伏,應該屬豹躍澗了。山路崎嶇,中間路窄得只能通行一輛馬車,兩側又都密林,劫完財眨眼就能跑得無影無蹤——這些年發生的劫道事件大都出在那裡。」
「若是依我們的行車速度,何時能到達豹躍澗?」景凝又問。
「慢則明日清晨,快則明日晌午。」雖然不知道景夫人問這些話有何用意,聽著夫人舒暢喉音困意全無的車夫只管回答。
兩句話下來,景凝有八成把握,那準備襲擊商隊的赤虎幫會在豹躍澗下手。
完整看場好戲必須趕早。
她繼續詢問,「有什麼辦法在今夜抵達嗎?」
「呃……夜裡行路倒是不用擔心劫匪,但那裡地勢陡峭連個人家都沒有,趟黑過了豹躍澗也找不到過夜的去處……」
車夫只說夜宿的難處卻只口沒提能否準時抵達。
景凝心有定數,「其他事你管不著,只給我在日落前到達豹躍澗就好。」
車夫聽著景夫人強硬的命令,心裡一窒,點頭同意。
這條道走了多次,捷徑和歧路一清二楚,他很快就把馬車駛入條野草全未被踐踏過的偏僻小道。
但事物進展並未像景凝預料地那般順利。
沒人願意走小路是有原因的。
行不過十里路,隱約聽到雜亂的樂器聲,接著是規律性的哀嚎。
轉過抽芽的樹林,馬車速度驟降,慣性作用磕掉景凝剛取出的魚乾,她忙撿起來不顧沾染的灰塵咬上一口,然後才掀開車簾看發生了何事。
情況一目了然,遇到出喪的隊伍了。
舉白幡撒紙錢抬棺材,二十多村民擠在偏僻道路上,三步一哭地往前走,把本就狹窄的道路堵得嚴嚴實實。
景凝只能在後方乾等。
可是在車裡細細啃完兩條魚乾,那出喪的人群仍然不緊不慢地踩著路走。
她終於忍受不住燥耳的嗩吶聲和鬼吼般的嚎哭。
「你到前面給那領頭的說一下,擋著急趕路的人了!」她再掀門帘吩咐道。
在無教養又迷信封建的鄉民們看來,天大地大自家去世的老爺子最大,就算是達官……達貴人來了他們還真得乖乖讓道,但後邊那載著女人的車馬,是絕沒有資格走到前面。
車夫小跑進人群,不一會兒拍著滿是泥土的褲腿折返。
「你跌跤了?」景凝問。
「叫我尊重他們家去世的老太爺,磕三個頭。」年輕車夫回答。
自二十一世紀地球穿越來的靈魂本能地不悅,但景凝清楚別人願不願意磕頭於自己無關。
「磕完頭同意讓道了沒?」景凝問。
「那領頭的無禮,說女人晦氣,不準走在前面。」車夫搖頭複述。
景凝點頭,「確實晦氣。」
車夫本能意識到景凝話語里的慍怒,忙給出主意,「要不夫人您下車步行,我趕車從樹林里過,然後到喪隊前邊匯合!」
「不必如此麻煩,就再等一會兒吧,或許他們真要遇到晦氣事了呢。」景凝望天說道,同時把門帘合上。
車夫對景凝的言語摸不著頭腦,只得靠著車門柱安心等待。
車內先是輕微的物品墜地聲,接著再無動靜。
一條青黑色細蛇爬出車窗。
「嘶,讓你們知道,什麼叫真正的晦氣!」錦蛇來到落到草上,思索著該怎樣給詞語做完美的詮釋。
「本蛇原想一把火連棺材屍體全燒成灰,但火化既環保衛生又有效避免屍變,和晦氣全不沾邊。」
「那就只好來只妖怪把屍體給啃了!」
蛇尾勾回車廂,旋即卷出只癩蛤蟆。
老遠都能聞到屍體的腐臭味,景凝她寧願啃掉在地上的魚乾也沒興趣碰風乾十多天的人類屍體。
自家寵物習性有點像狗,做這事應該不算虧待。
「對吧!蟾十一。」景凝用誰都聽不懂的蛇語問。
蛤蟆沉默不語。
「嘶,可惜蛤吃仙丹后體型縮圈,如今只能咬住手掌,樣子不夠威風……」景凝又道。
「咕哇。」蛤蟆輕叫一聲,好像在抗議景凝的貶低。
景凝到達隊伍前頭,藏於林中。
尾上用力勒緊,尾尖虛空輕點,便是一陣枯黃色妖風颳起。
剎那間樹木刷刷作響,紙錢橫飛,白幡倒掛,出喪的村民東倒西歪,那刷著朱紅漆綁著麻花繩的棺材轟然砸在泥地上。
哐當!
「幹嘛呢,有沒有力氣啊!我爹若是磕到了一根頭髮!都xx給我小心!」領頭的中年漢子身材肥胖,一時沒有被風影響,他趕忙趴到棺材前,扯著嗓子惱怒道。
罵完他對棺材深情道,「爹,你沒事吧?」
死人當然沒話說。
打頭的年邁道士說話了,「這風,有古怪!是妖風!」
「嘶!好你這個道士助紂為虐,看我先給你個教訓。」景凝再卷一陣妖風,嘩啦啦把道士的九梁帽吹落,斑禿白髮露於人前。
那道士捂著頭惱怒道,「啊!大膽妖怪,居然敢在南廣郡內,西荒城外行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