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老方式,老結果
一群從未見過的蟲子突然出現,就已經夠奇怪的了。更奇怪的是,它們居然還能在自己的腦子裡說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絕大多數的普通魚人都不怎麼善於思考,也不樂於這樣做。它們更依賴暴力而非智慧。如果有個魚人祭司在場的話,它可能會嘗試和這些古怪的生物交流,畢竟能夠成為祭司的魚人都是它們的部落中最聰明的,也是僅有的一群願意動點腦子的魚人——但在這支負責巡邏和搜集食物的小型隊伍里,顯然不會有那樣一名成員。
魚人祭司享有部落中最崇高的地位,它們掌握著在其他魚人看來難以理解的神秘知識和強大的超自然力量,並直接影響著整個部落大部分事務的決策。只有足夠聰明、足夠好學,並具有足夠天賦的魚人,才能成為一名魚人祭司。通常,在一個由數百隻魚人組成的小型部落中,只會有一到兩名祭司。毫無疑問,魚人祭司的數量顯然比普通的魚人戰士要少得多,也不可能輕易離開部落和其他魚人的保護。
在衝突開始之前,的確有那麼一隻和同類比起來、算得上是稍微聰明些的魚人,想要和那個直接在自己腦子裡出現的聲音溝通。它先是在腦子裡想著要對方離開,後來又試著用語言來表達這裡不歡迎外來者,但對方卻反而表達了堅持想要在此地逗留的意思。
情況發展到這種地步,對於思維簡單的魚人們來說,已經沒有第二種解決方法了。
事實上,如果出現在它們面前的不是一些從未見過的怪蟲子,而是那個敵對部落的魚人,它們肯定早就開始攻擊了,不會一直等到現在。
揮舞著簡陋的武器,從喉嚨中擠出一長串咕嚕咕嚕的響聲,魚人隊形散亂的發動了衝鋒。飽脹的肚子給了它們充足的信心。在這些魚人看來,不管這些能在腦子裡說話的蟲子是從哪裡來的,都遲早要變成自己的下一頓大餐。
***
小型工蟲並不是專門為戰鬥而設計的。它們主要的工作是尋找並收集生物資源,以及將這些生物資源運送到指定位置。然而,如果必須,它們同樣能夠保護自己。10隻小型工蟲足以應對這些不友好的生物,儘管它們的體型只有對方的一半大小。
作為一位狹義上的蟲族,泰倫並不打算親自參加戰鬥。
他指揮那些小型工蟲圍成了一個半圓形,正好趕在那些暴躁的生物衝進包圍圈之前。和他猜想的差不多,那些生物徑直衝了過來,完全沒有任何計劃性可言。
在雙方接觸的瞬間,正面面對敵人的4隻小型工蟲同時抬起身子,從嘴裡噴射出一股平常用於分解生物資源的酸液——酸液噴射的距離並不遠,噴出的酸液數量也不夠多,酸液本身也不具有特別猛烈的腐蝕性,但已經足以讓沖在最前面的那隻魚人感到措手不及。
吃飽了的、勇敢的魚人戰士們,還從未面對過這樣的對手。
還在衝鋒中的魚人根本沒法停下來,它的同伴緊隨其後,幾乎是在推著它往前跑。四股酸液有兩股擊中了它的面部,有一股擊中了它的胸腹部,最後一股擦著它的身體擊中了跑在它後面的那隻魚人。在這種距離內,這種突然襲擊幾乎不可能落空。由於部分酸液擊中了第一隻魚人的眼睛,強烈的疼痛感使它本能般的閉上了雙眼,胡亂揮舞著手中的骨質武器,然後就因為腿部受創而跌倒在地。
在看不到敵人的情況下,這隻魚人根本沒能做出有效的攻擊,就被一張口中充滿銳利牙齒和酸性液體的嘴在腿上咬了一口,無力繼續站穩腳步。隨著它的跌倒,緊隨其後的那隻魚人也沒能倖免,隨即被絆倒在地。
第三隻魚人距離前面兩隻魚人較遠,但也在慣性的作用下徑直衝進了小型工蟲的酸液噴射範圍。它身後的那幾隻也不例外。
分散在兩側的6隻小型工蟲各自噴射出了一股酸液。這些近距離的突然襲擊無一落空,全數命中了目標。不過,除了那些擊中面部、尤其是眼睛的攻擊,這些酸液並沒有造成非常顯著的傷害。對於擁有鱗片和堅韌的皮膚,以及良好耐受力的魚人而言,這些濺在身上會造成疼痛和創傷的『毒水』,並不是它們遇到過的最厲害的麻煩。
在第二次噴射攻擊中,除了一隻倒霉的魚人又被噴中了面部,暫時失去了戰鬥能力外,其他魚人都成功的接近了對手。包括那隻被同伴絆倒,在起身時結結實實的挨了好幾口,不過總算是爬起來了的魚人在內。然而它們很快發現與這些對手作戰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這些大甲蟲似的傢伙很難被擊中要害。它們較為脆弱的腹部和囊袋緊挨著地面,容易被擊中的背部又覆蓋著一層堅硬的甲殼,那對於魚人慣用的石質和骨質武器而言顯得略微棘手了些,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造成有效傷害。更糟糕的是,這些大甲蟲似乎很善於從較低的位置上發起攻擊,這對於極少穿戴護具的魚人來說顯得非常難以防禦。
被小型工蟲咬上一口並不致命。雖然它們有尖銳的牙齒,還會不斷分泌酸性液體,但它們的嘴巴並不大,造成的傷口也有限。不過,同時被一群小型工蟲圍住,不斷的被那些有銳利牙齒和酸性液體的嘴巴一次又一次的咬中,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由於初始數量上的劣勢,以及在突然襲擊中失去了兩個戰鬥力,剩下的魚人不得不在戰鬥中面對雙倍數量的對手。
混戰開始后的二十秒內,一隻魚人就倒下了。它不顧自己手臂上鮮血淋漓的傷口,拚命發動攻擊,用骨刀砍掉了對手的一條腿,之後被身後的另一隻小型工蟲咬住了屁股——後者用力的拖拽著魚人,把它拽倒在地。僅剩五條腿的對手趁機撲了上來,一口咬斷了它的脖子。
另一隻魚人乾的更好些。它用手裡的石斧數次逼退了身邊的對手,遺憾的是它的武器沒能像它一樣出色——酸性液體讓石斧的骨質手柄變得脆弱,而揮舞斧頭時的離心力和砍中硬物時的反衝更是加劇了對它的摧殘——在其主人的最後一次用力揮砍中,骨質斧柄終於斷裂,石質斧刃在慣性的作用下飛了出去,掉在遠處的爛泥里。
失去武器的魚人很快陷入劣勢。它試圖用僅剩一半的斧柄當做棍子或匕首,敲打和刺擊靠近的對手,但效果不大。
在另外兩隻小型工蟲的牽制下,一隻小型工蟲從側面咬中了它的膝蓋,並將那裡的韌帶和肌肉完全撕裂。劇烈的疼痛和失衡感使它倒在地上,三隻小型工蟲一擁而上,一隻咬住了它的半張臉和一顆眼球,另外兩隻則合力在它的肚子上開了個大洞,將內臟扯了出來。
毫無畏懼、配合默契的小型工蟲,很快擊敗了各自為戰的魚人們。隨著每一隻魚人的倒下,其餘的魚人所面對的壓力也越來越大。隨著第四隻魚人被對手咬得血肉模糊,只剩下從喉嚨里擠出咕嚕咕嚕的血泡的餘力時,最後一隻還能戰鬥的魚人喪失了鬥志。從戰鬥開始算起,還不到兩分鐘,這隻魚人原本高昂的戰意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它踢開一隻擋了路的,眼睛被酸液噴中、暫時失明的同伴,朝戰場外跑去。顯然,小型工蟲的結構並不適合在淤泥中快速移動,而魚人則精於此道。它丟掉了武器,丟掉了繼續戰鬥的打算,丟掉了三個還活著的同伴,全心全意的開始逃跑。
這恰好正是那隻稍微聰明點的魚人。它在衝鋒的時候就故意放慢腳步,落在後面,在戰鬥的時候也更注重於保護自己而不是攻擊對手。現在,情況不妙,同伴一個個被擊倒,它知道是時候開溜了——在那些大蟲子撕碎剩餘的其他同伴之前。
它本來能夠成功逃脫的。小型工蟲在沼澤中的移動速度沒有它快,也不像它一樣熟悉周圍的環境。更何況,戰鬥還沒有完全結束,而它則是一心想要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裡。
它選錯了方向。
有無數的歷史教訓證明,在對的時刻做對的選擇非常重要。無論是走路時先邁哪條腿還是吃東西時到底要從左邊開始還是右邊開始,都有可能決定或改變今後的命運。有的時候,無論怎麼選擇,結果都是一樣的,而在另外的一些時候,不同的選擇直接決定了不同的未來。
它朝著泰倫的方向跑過來了。
從一開始,泰倫就沒有打算靠近那些原生物種,所以他選擇待在較遠些的地方,用自己的部下去和它們進行近距離接觸。由於小型工蟲的出現吸引了魚人們的注意力,它們並沒有注意到遠處的泰倫,但泰倫卻一直在觀察著它們。
慌不擇路的魚人沒有注意到前方的『情況』,而前方的『情況』卻注意到了它。
高等蟲族慣用的心靈感應不僅能用於交流和傳遞信息,還能控制住那些可能威脅到他們的生物。只要改變一下方式和內容,溫和的心靈信息就會變成粗暴的心靈攻擊。大量雜亂和毫無意義的信息會塞滿目標的大腦,令對方暫時陷入混亂,無法控制自己。如果使用這項能力的高等蟲族願意,他們還能強行接管目標的身體,或者給目標施加效果明顯的精神暗示,以達到類似的目的。
泰倫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做過了。高等蟲族很少會被真正的威脅包圍,他們在戰鬥中更經常使用心靈感應來指揮那些低等蟲族和生物工具,而不是在這個方面浪費自己的能力。於是,出於懷舊感,以及的確需要控制住這個企圖逃跑的生物,他試了一下——
魚人瞬間感覺自己的注意力無法集中在奔跑上了。它的雙腿撞在了一起,身體也隨之倒地,重重的摔在了腐臭的泥漿里。它想要站起來,之後卻連這種想法都沒了。它的思維陷入了徹底的混亂中。它滿腦子都是複雜的數**算和抽象的邏輯概念,還有一大堆無解的哲學命題——當然,對於魚人來說,這些沒什麼區別,都是一堆它完全理解不了的、會嚴重影響它的正常思考的、乃至足以令它無法控制自己的東西。
直到戰鬥結束,直到它的同伴被一一咬斷脖子,直到兩隻小型工蟲從泥漿中跋涉過來,咬住它的身體,把它往回拖的時候,這隻魚人還沒恢復過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