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歸鄉」

，詭秘之主：耕種者

克萊恩穿梭在冰冷混亂的歷史迷霧中，第五紀，第四紀，第三紀……他們穿越無數歲月的孔隙，將歷史拋在身後。

奎恩眼前的畫面逐漸變得光怪陸離，一副又一副具有時代色彩的油畫掠過視野，旋即又被落在身後，替代的則是越發古老的圖畫。

在這樣的世界中，她感到自己彷彿真的正在穿越時空，一無反顧地撲向那個早已回不去的時代。

一想到這，她便難以自制地顫抖了起來。

「克，克萊恩……快停下……」

克萊恩低頭一看，奎恩正緊緊抓著他的袖口，她看向歷史迷霧盡頭的眼瞳中，竟沒有一絲嚮往和喜悅，而是填滿了迷茫與悲傷的意味。

「不要，不要！克萊恩，快停下來啊！」

隨著離那段遙遠的歷史越來越近，奎恩的表情逐漸變得充滿恐懼，開始想要掙脫克萊恩的懷抱，逃出歷史的孔隙。

直到克萊恩停了下來，停在了在那片被迷霧籠罩的廢墟前，奎恩的情緒才沒有被繼續激化。

「好了……就到這裡，就好了。」

飛快地，深深地瞥了一眼前方支離破碎的都市，她緩緩低下了頭。

前方，就是家鄉，永遠難以抵達的家鄉。

奎恩明白，克萊恩把她帶到這裡的想法，是為了不讓即將沉睡的她留有遺憾，可是……

「抱歉，我沒有顧及你的感受。」

克萊恩默默凝視著奎恩，看著她極力躲閃自己悲哀目光的樣子，嘆了口氣。

物是人非，整整二十五年的時光，奎恩已經成為了自己認不出的樣子。

如今，當潛藏在心靈之海下的家鄉浮出水面，奎恩卻感到了深深的割離感，時光好似一道深不見底的漆黑深淵，將她對過往的一切追憶無情吞沒了。

心臟在劇烈地顫動著，同時，受到某種悲傷的力量驅使，奎恩偷偷抬起頭，又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向了面前都市的方向。

「……」

眼前的是一片殘垣斷壁，四周的迷霧靜靜飄蕩，無聲訴說著過往的喜悅與哀傷。

看到這一幕，她終於無力地跪倒在地，雙手捂住了絕美的面龐，淚水洶湧而出，滴在了地上。

「爸爸，媽媽……」

「對不起，對不起……」

她這樣痛苦地伏在家鄉的廢墟前，一次又一次呼喚著那些早已消逝的名字，卻什麼回應也沒有換來。

什麼也沒有。

「……」

克萊恩緩緩蹲了下來，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啪！

如同抓住了落水時的稻草一般，奎恩抓住了他的手，她抬起頭，含著深沉悲傷的眸光落在了克萊恩身上。

「克萊恩……」

你會離開我嗎？

她輕輕開口，話語中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不……」

克萊恩搖了搖頭，正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的話語怎麼也說不出口，就像……自己的嘴巴失去了控制。

「啊……」

奎恩……是亞當……和……阿蒙……！他心中一驚，連忙想要出聲提醒奎恩，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緊接著，在克萊恩又驚又怒的注視中，他看到自己緩緩舉起了左手，手中握著一根沾著淡淡血跡的木錐。

不，不要……他瞬間瞪大雙眼，意識到了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

噗嗤！

「呃！」

「格，格爾曼？！」

一聲痛苦的低呼傳入耳中，克萊恩悲傷地閉上了眼。

真可惜……臨走前，連這點事都辦不好……

視角飛速下降，克萊恩默然注視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一根接一根的蒼白骨骼被拋出，飛向頭頂迷濛的天空，緩緩組成了一座純白的白骨教堂。

隨後，被無聲傳入亞當「神國」內的克萊恩聽到了祂平淡的聲音：

「比起你，她的痕迹要更明顯一些，不然，我無法把你帶來這裡。」

以及阿蒙那似笑非笑的聲音：

「不得不說，她實在是太礙事了，還是讓她先睡一會吧。」

「……」克萊恩沒有答覆。

很顯然，現在的情況對他極為不利。他作為序列1「詭秘侍者」，自帶一部分「隱秘」的效果，亞當和阿蒙兄弟可能是藉助一些奎恩無法避免地留下的痕迹，追蹤到了他的所在，並對他發起了行動。

微微一頓，「亞當」看著克萊恩，彷彿注視著一件普通器物般，祂說道：

「放心，她不會死，也不會被污染，只是會沉睡一段時間……直到末日來臨。」

「在『詭秘之主』出現之前，她都會是抵抗『末日』最合適的人選。」

「……然後呢？」克萊恩沉默了一秒，抬起頭，注視著阿蒙和亞當兄弟問道。

他察覺到了祂們話語中隱藏的意思——當「詭秘之主」出現之後，奎恩的重要性便已大大降低了。

不過，克萊恩並不對奎恩的安危有什麼憂慮，因為無論最後成為「詭秘之主」的是他還是阿蒙，都必然會選擇幫助奎恩，贏得對「墮落母神」軀體的爭奪，從而使一尊完全站在外神頂點的舊日支配者能夠站在己方的陣營。

——克萊恩毫不懷疑奎恩在大事上的決斷，只是，他不想讓她再次失去了。

「然後？」阿蒙捏了捏單片眼鏡，微笑地重複了一遍問題，而後給出了答案：

「然後，克萊恩莫雷蒂將不再存在，而阿蒙莫雷蒂會行走在大地上。」

「呵……」祂的嘴角輕輕翹起，彷彿在觀看著一場荒誕不羈的表演：

「雖然……『欺詐』她不會讓我有一點成就感，但是，看到你的表情后，我忽然不這麼認為了。」

該死的，沒想到你也是個牛頭人……克萊恩心中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正欲抬手嘗試逃脫。

忽然，白骨教堂中的三人一齊抬頭，望向了無窮高處，在他們的頭頂，一連串爆破的聲響傳了下來：

砰！

砰！

砰！！！

伴隨著一聲無比劇烈，幾乎震得克萊恩無法穩定站立的巨響，一個被混亂無序的陰影包裹著的拳頭從白骨教堂頂端捅了進來。

序列0「黑皇帝」羅塞爾古斯塔夫！

與此同時，羅塞爾那熟悉的猖狂的聲音滾滾傳來，回蕩在微微搖晃的白骨教堂中：

「亞當！來和老子摩擦摩擦！」

這一瞬間，克萊恩看到，阿蒙的臉上露出了不快的神色，亞當則默默捧起了手中的教典。

…………

與此同時，還未消散的歷史迷霧中。

「你，你幹啥啊……」

奎恩呆愣愣地看著莫名抬起手，一邊將一根木刺插入自己胸口，一邊面露難忍悲傷之色的格爾曼斯帕羅，一時間有些懵逼。

「幸運」的是，這根木錐並沒有直接殺死她的這副軀體，儘管她感到自己的意識正不可避免地陷入混沌，並直接影響到了星空中的本體，但是，在此之前，她還有能力做一些其他事情。

「！」

格爾曼斯帕羅微微一怔，猛地後退一步，常年保持冷峻的面龐上浮現出了迷茫的神情。

沉默了一會，他才低聲對胸口被木錐穿透的奎恩說道：

「抱歉……」

「……哈哈哈！」端詳了他一會，奎恩忽然噗嗤一笑，指著他道：

「格爾曼斯帕羅，你活了！」

「真該死，你怎麼剛見面就捅了我一刀！一點也不禮貌！」

「……」格爾曼的嘴唇抽動了一下，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再次低沉道：

「抱歉……」

說罷，他緩緩跪倒在地，眼皮沉重地緩緩合攏，似乎即將投入一場只屬於他的安眠。

他太累了，想要休息，哪怕只有一秒。

「喂！」

忽然，奎恩的呼喚聲再一次將格爾曼喚醒，他抬起頭，看著面前這個自一場迷路中結識的少女。

他看到奎恩伸出手，搭在了他的左肩上，顫抖著，面龐緩緩綻放出一個微笑道：

「你……想不想看一看這個世界？」

什……么……？

思維逐漸僵硬凝滯，格爾曼斯帕羅只能疑惑地看著奎恩，心中隱隱有了個讓他發自靈魂顫慄的猜測。

「唉，作為被『空想』出的生命，這也並非你所願意的……」

「我原諒你……但是，下次不要隨便捅人了……」

這樣說著，奎恩低頭摸了摸胸口已經失去靈性光輝的木刺，有些艱難地將其扣了出來，並將木刺中顆顆凝結的淡綠血珠抹到了格爾曼斯帕羅的衣服上。

相應地，奎恩的眼瞳中代表靈體存在的光輝緩緩消散，而格爾曼斯帕羅的身體卻煥發了新的生機。

「等等……！」

他愕然出聲，試圖再問些什麼，可是，動蕩的歷史迷霧很快便將他拋了出去，拋到了外界。

撲通！

穿黑色風衣，頭戴半高絲綢禮帽，線條剛硬的「瘋狂冒險家」格爾曼斯帕羅狠狠摔落在了地面上，同時，一陣帶著淡淡鹹味的海風呼過了他的臉頰。

「……今天我們得完成候肯郡的訂單，雪曼。」

「所以說，為什麼要把業務拓展得那麼遠啊，特莉休……慈母在上，這些訂單簡直沒完沒了……」

「你的『慈母』恐怕只能像上次那樣挽救你的生命，但應該不能幫你完成工作……」

兩名面容秀麗的平民女子聊著日常的事情，路過地上的格爾曼時不經意瞥了一眼，而後像是看到了恐怖的事物，快步走遠了。

他搖晃起身，抬起頭，愕然看向了前方的那座欣欣向榮的小鎮，小鎮的中央，一座金黃色的尖頂探出頭來。

呼啦！

又是一陣風吹過，吹動了海岸邊掛著的路牌，上面寫著：

「比基尼海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