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成全（大結局）
李素瑾掙扎著站起身來，手一指聶錚：「那他呢？你想毀什麼便毀什麼，與他何干？那他呢？為什麼把他變成這樣？」
「他？呵呵呵……」
歇斯底里的笑聲再次響起。
「天姿絕頂之人我見過無數，似他這般，修行一途居然能另闢蹊徑的，生平僅見！
「更何況，狠辣又不涼薄，狡黠不失圓滑，明大義還不拘小節！
「呵……不拘小節，可真是個好優點……」
李素瑾一怔，瞬間想起了聶錚生平為人，沒想到在素未謀面的大師兄，居然看人如此之准。
大師兄依然絮絮叨叨著。
「不拘小節呵……這樣的話，讓他來背負這生生世世的罵名，想來他不會在乎吧……誰叫他是意修人，誰叫他的左道旁門天下皆知……」
「你在說什麼罵名！背負什麼罵名！」
「哈哈哈，哈哈哈哈——可不一定是罵名，沒準是流芳百世的美名呢！」
一聲劍鳴響起，流光乍現，閃爍寒芒的流光劍就這樣搭在大師兄的肩頭。
李素瑾全然不顧身上汩汩外涌的鮮血，就這樣死死的盯著大師兄。
「快說！快說！！」
「呵呵呵，哈哈哈——」早已經不是人類的大師兄，此時此刻的眼角似乎有晶瑩淚光滑過，在流光劍的反射下，璀璨至極。
「你說，因為他，馬上魔人的榮光將重現，魔人的盛世會再次降臨，這在魔人心中，是不是流芳百世的美名？！」
此話所出，在場人齊齊驚呼：「什麼！！」
李素瑾忙問：「可有法子化解？！」
「哈哈，愚昧的凡人，事已至此，哪裡還有什麼法子化解？」
大師兄話音一落，李素瑾當即一劍刺出，在大師兄身上扎了好大一個透明窟窿。
「回答錯誤，我問你有什麼法子化解沒有！」
大師兄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看了看身旁的二師弟，又看了看李素瑾。
「你看啊……你扎我一下，他也扎我一下，我都不疼哎……疼是什麼樣，我都忘記了呢……要不……你再扎一下？這次用點力？」
大師兄這句話把李素瑾氣得渾身直抖：「瘋子，真是個瘋子！他從未招惹你，你為何這麼害他！」
「呵……夫子雖未生我，可他養我愛我育我，啊……不不不，我敬他愛他佩他，他為何這麼害我？我的生死與他何干？他卻要把我變成魔人？」
大師兄的聲音早不如之前洪亮，此時說話更是有些前言不搭后語，聽得李素瑾都有些錯愕，在想他說話怎麼顛三倒四。
而大師兄的語音也愈發呢喃，眼神也開始渙散起來。
「……你看啊，他養我愛我育我，千年，至少千年呵……我總不好讓那個老不死的背負罵名……
「雖然他罵我白眼狼，雖然他只在乎這片天地……可他要被這芸芸眾生痛罵，他會有多難過……
「現在啊，你的玩具沒了，被我毀了，你開心不開心？
「呵呵呵，開不開心？
「啊？開不開心？
「罵我白眼狼……我侍奉你千年你罵我白眼狼……
「白眼狼……」
終於，大師兄的聲音徹底停息下去，而整個人也逐漸變得黯淡虛無，直到整個人支離破碎，化為飛灰，飄散在了天地之間。
李素瑾獃獃的看了看早已沒了蹤影的大師兄，又看了看在天空中來回閃爍跳躍的聶錚，淚流滿面。
然後一躍而起，腳踏流光，陪在他的身邊，開始一起吸納周圍那怨氣珠液來。
如此舉動嚇了眾人一跳。
其實聶錚眼前的情況，眾人大致也能猜到。
如此瘋狂的吸納吞噬，最終結局不是被撐爆了身體，就是會被怨氣反噬。
這些都是夫子體內蘊含的氣，他的修為……誰能吃得下？
在場幾人看著在半空努力幫聶錚緩解壓力的李素瑾，有些無所適從。
這是怨氣，吸納怨氣入體，可是要變成凶屍的。
然而，也就在這時，在空氣中明明已經開始稀薄的怨氣珠液發生了異狀。
原本它們應該是飛向聶錚和李素瑾的，此時此刻的它們反而彷彿有了自主意識一般，朝著眾人身上砸去。
幾個人顧不上再去憐惜聶錚和李素瑾的悲慘遭遇，開始各施功法，抵抗這些怨氣雨幕的襲擊。
兩個人除外，也就是趙涯和莫懷箏。
他們之前並沒有向其他人那樣當吃瓜群眾，而是瘋狂抵禦聶錚身上那強大的吞噬力。
此刻聶錚身上的吞噬力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竟是這些怨氣自己送上門來，當然分分鐘笑納了。
而他們笑納完畢，則學著李素瑾的模樣，齊齊飛到半空，幫著聶錚分攤這磅砣的怨氣。
剩下幾個人類在輾轉騰挪，瘋狂躲避。
可這是雨幕，哪裡躲得開？
二師兄的修為最高，不再閃避，直接利用元氣籠罩住身子，做了一層壁障。
其他幾人有樣學樣。
然而……幾個人連盞茶工夫都沒撐住，就被這怨氣珠液砸中了身子。
擊中他們的瞬間……他們眼前的畫面，變了。
眾人驚異萬分，因為那裡有著同樣一個人影。
那是夫子的人影。
那人影用手指虛點了一下老三跟老四，卻也只是虛點了一下，什麼都沒有說。
嚇得三師兄和四師兄齊齊跪地。
「你們……不用怕的，我已經死了。」
「師……師尊？」
「你們二人由術入道，對我身上的這些小伎倆很是痴迷，我明白。
「但我不教你們，你們便跑去找大師兄，這樣是不好的。
「太過執著於這些小伎倆，其實並非好事。
「只不過人生短短數十載……你
「唉……
「你們想怎樣，便隨你們去吧……
「總不能讓你們和大師兄一樣……」
這話說完，開始了長久的寂靜，而夫子也將頭偏向一旁，似乎陷入了某種思愁中。
雖然雨幕依舊在，看不清他的全貌，但憑藉那姿勢儀態，可以確定這就是夫子。
溫楚興和青霄跪地叩頭道：「師尊可是有什麼要吩咐的？」
又過了片刻，聲音才再次響起。
「唉……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在跟我說話，有的話，不用說了，我已經聽不到了……
「楚興，你的志向，我都知道，都寫在名字里了。
「這一次……你大師兄反覆遊說與你，想來與南楚國運不無關係？
「但是你很好，你能守住本心，有自己的判斷。」
溫楚興愧疚難當。
夫子離世，大師兄是首惡，三、四兩位師兄從旁協助，而自己……也沒少出力。
但事到臨頭，卻得了這樣一個評價。
讓溫楚興此時此刻真是心中萬般滋味難以言說。
「青霄，生而在世，必然會有羈絆，你師兄的心魔是因我而起，也只有我才能消他心魔。
「你不要怨恨其他幾位師兄弟，他們的所作所為，我都是知道的。
「尤其是你大師兄……
「此刻的他，想來也已經故去了吧……心魔不去，他哪肯離開這片天地……
「歸根究底，是不能怨他的……
「是我覺得一個人太過孤單，總想有人陪著……
「而後面……有陰差陽錯，使得他成為了魔人……
「唉……
「希望我這樣死在他手上，能夠讓他好過那麼一點點……
「青霄啊……這麼久以來，我一直帶著你四處奔波，其實也是有原因的。
二師兄精神頓時一振。
「你可還記得我讓你搜集些什麼？」
「弟子，弟子記得！」
「西涼那裡，有些地方有著所謂的須彌芥子，號稱能裝萬物，可實際上……並不是什麼複雜的東西……想要做一個出來，不難。
「你大師兄被我一次又一次的復活，其實……和這個法子很像。
「唔……就是利用元氣，重新塑造一個身體，包括五臟六腑，包括骨骼血肉……
「我死後，身上的氣太過龐大，普通人無法消受，若是都給魔人吞噬了去，這方世界便要完了。
「所以你要把那些東西取出來，交給聶錚，他……他知道該怎麼做。
「本來這些東西，就是為了今時今日做的準備。
「我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剩下的，就只能靠你們自己了……」
這話說完，夫子的身影飄散。
而這一次，是徹徹底底的飄散，消失在了這個人世間，沒有留下一絲絲痕迹。
所有人都有些呆。
二師兄從懷中摸出了幾個小東西，抬頭看了看半空中的聶錚，覺得頭皮有些發炸。
他現在自身都難保，還怎麼幫忙？
夫子徹底飄散后，那怨氣雨幕再一次往聶錚體內瘋狂涌去。
而這一次，溫楚興心中有愧，帶頭率先來到聶錚身邊，和他一起瘋狂吸納起這裡的怨氣來。
剩下幾人也不再猶豫，一同趕來。
剛才他們被怨氣雨幕擊中后，就知道聶錚先前所言不虛。
這東西雖然是怨氣，但經過夫子的溫養轉化，早已近似於先天之炁，只要不跟個缺心眼兒似的玩命吞噬，有百利而無一害。
這幾個人的加入，使得聶錚身上的痛感大減，也終於使得他可以睜開眼睛了。
原來聶錚之所以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是因為他的身體已經成為了一個溝通媒介，就是他所控制的那數百萬凶屍和這片天地的媒介。
數百萬凶屍在大師兄的挑弄下，開始恢復自主意識，想要掙脫聶錚的控制。
而掙脫，就需要瘋狂吸納這裡夫子遺留下來的福澤。
這樣的力量太過霸道，使得聶錚根本沒有辦法抗衡。
現在，在空中懸浮的這七個人，給聶錚帶來了極大的助益，他們在半空中構成了一個整體，心念早已相通。
聶錚也瞬間接收到了這幾人的念頭。
二師兄倆忙道：「夫子說有辦法處理這個局面。」
聶錚一怔，大感頭疼，我都自身難保了，我還解決個鎚子。
這時二師兄連忙從懷裡掏出七個小玩意。
這七個小玩意有些像圓錐，又有些像圓柱，乃元疏鐵塊所制，形狀好似一座光滑的寶塔。
它們齊齊被推到聶錚的身前，然後二師兄就將夫子說的那些話，依樣畫葫蘆般通通說了出來。
「須彌芥子？」
「對！須彌芥子！」
聶錚本就頭痛欲裂，此刻更是難以思考。
什麼鬼須彌芥子，我哪裡有什麼須彌芥子！！
也就饕餮那肚皮算是個須彌芥子了。
夫子什麼意思啊？
聶錚心頭煩躁，而這時，陡然間壓力一輕，聶錚瞬間察覺到剩下六人齊齊色變。
原來他們加大了自身的噬元速度。
可是……夫子留下的這副福澤太深厚了，區區七人，即便是世間最為頂尖的七人，也難以承受。
按照這個進度下去，所有人都得被活活撐爆不可！！
李素瑾大叫：「你快點想辦法，我們相信你！」
聶錚忙問：「夫子有沒有說這七個小塔能幹什麼用？！」
「師尊只說，你知道該怎麼做！」
聶錚哭笑不得，我真他喵的謝謝你呵。
夫子這麼篤定，肯定是他知道我見過某種東西。
或者他剛才的話里本就有提示。
該死啊，都什麼時候了還藏著掖著。
聶錚皺眉苦思。
二師兄大叫：「快點，撐不住了，撐不住了！」
其他幾位師兄弟同樣狂吼。
聶錚一咬牙，也不管後面會發生何事，直接開始試圖引導周邊的怨氣珠液往那小塔涌去。
結果剛剛觸及塔尖，那怨氣液瞬間汽化，暈開了好大一片。
而這一片東西在聶錚的注視下，一會兒變幻為樹木，一會兒變幻為花草，在這北地荒土上格外顯眼。
聶錚甩了甩頭，凝神望去，卻又什麼都沒有，就是平平無奇的怨氣。
聶錚腦中靈光一閃，瞬間想到了曾在千穹宮影像中看到的畫面。
那是一個透明的小小箱子，外面的魔人只需要在箱子上選擇他想要的東西，把箱子關上，也就是呼吸間的工夫，箱子里的東西就被「印」了出來！
夫子想說的，是不是這個東西？！
這……這不就是須彌芥子？
需要時，把「氣」印成物體，不需要時，把物體拆散成「氣」。
看起來放進去的和取出來的一模一樣，實際上它們早不是同一個東西了！！
現在我們不需要拆散任何東西，只需要把這我們無法吸納的夫子福澤，變成一方天地就可以了！！
也就是那個影像中的神奇箱子！
聶錚忙叫道：「我知道了！小塔，每人一個，把怨氣珠液都往上面引！」
其他幾人精神都是一震，按著吩咐照做。
而聶錚……所做之事，真是瘋狂到了極致！
他真的在用夫子的這些福澤，搭建了一個全新的小世界！
有山水樹木，有草長鶯飛，有鳥獸魚蟲。
甚至……還有人。
那個人彷彿是順著聶錚心意那般，慢慢由這裡的「氣」凝結而成，而慢慢的又隨著聶錚的意念化為虛無。
這是一片全新的天地，和原有北地荒土完全不同的天地。
這片天地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真實，而隨著構建天地的時間越長，眾人體內的苦楚也就越小。
聶錚心情舒暢至極，直接喊道：「素瑾，怎麼樣，厲害不厲害！」
李素瑾白了聶錚一眼：「你創立了一個小世界？這樣的話，原有的世界怎麼辦？」
「不影響，這裡的夫子恩澤出不去，全部用來維持這個世界，看起來這個世界很大，實際上可能很小，記不記得饕餮的肚皮。」
李素瑾點了點頭，那小不點的肚皮感覺是個無底洞，什麼都可以裝進去。
「會有人誤入嗎？」
「除非我想，否則沒人進得來。」
「那我們還出得去嗎？」
「當然。」
然而聶錚剛說完這兩個字，眉頭就擰成了一個川字。
「只是……你們出得去，我卻出不去了……」
周圍原本有些熱烈的氣氛，隨著聶錚這短短一句話，瞬間冷了下來。
無論世界的大與小，成為一方世界主宰，那其實……和得道成仙並沒有太大區別。
這應該是好事。
可……為什麼所有人都會心中惋惜呢……
是啊……
是為什麼呢？
……
歲月如梭，時光飛逝。
早已不知過去了多少個年頭。
夕陽斜斜掠過塔尖，溫暖的打在兩個頑童的身上。
而在不遠處，有兩個人坐在塔頂，四條腿懸空，無意識的盪著。
「這樣是不是也挺好的。」
「好是好，可惜不是自家孩子。」
聽到這話，李素瑾頓時斜睨了一眼聶錚：「有本事你倒是跟我生啊！」
「我沒跟你生嗎！還不是你自己生不出來！」
聶錚這混蛋話一出口，李素瑾抬掌便打，嚇得聶錚直接從塔頂跳了下去。
看著聶錚的狼狽樣子，李素瑾瞬間笑彎了腰。
聶錚氣不過，搖身一變，變成了楚中天那個猥瑣老頭的模樣，沖著李素瑾邪邪一笑。
「知道不知道什麼夫為婦綱，你剛才那屬於犯上作亂，今晚必須收拾你！」
「喲，我記得某人不就喜歡大肆抨擊三綱五常嗎？怎麼現在轉了性。」
李素瑾話音一落，眼珠子一轉，顯然想到了什麼歪點子，直接豪邁的放聲大笑，然後利用旁邊的夫子福澤，把自己變成了一個九旬老太的樣子。
「你如果狠得下心，我無所謂咯~」
聶錚瞬間敗退。
「這老頭聽說可厲害了，別看他蠢，現在都是南楚國師了。」
「喲，剛才我變得那可是南楚當今聖上的皇太祖母，地位可比國師高多了。」
聶錚聞言，直接豎起大拇指。
「論沒底線，是在下輸了。」
二人插科打諢一會兒后，看了看夕陽，沖著那兩個小孩子招了招手，遞過去一些食物。
「你說，夫子當初對待大師兄，像不像咱們對待這兩個孩子？」
李素瑾頭一撇：「唔……不好說，畢竟這麼多年了，若是讓他們離開我，我肯定是會捨不得了。但是如果他們的生命里只有你和我，那也……太孤單了些……」
「哎，孤單什麼，還有好幾百萬魔人陪他們玩呢。」
李素瑾白眼一翻：「那些魔人不都是你，難不成你敢放開對他們的控制？」
「哈哈！不敢！」聶錚笑道，「行了，不說這些鬧心的事情，咱們趕緊探討一下，晚上我用哪具身體……安敘，還是聶錚？」
「你！
「趕！
「緊！
「給！
「我！
「滾！！」」
「好嘞。」
……
然而此時此刻，南楚皇宮之中，正在舉辦一場盛大的宴會。
國師楚中天腳步匆匆，身後跟著一個小太監則手捧著一個巨大的木盤。
木盤上似乎是一座好大山河，壯闊無比。
稍微有些扎眼的，則是這座木盤上矗立著七座高塔，錯落有致，好似天空中的北斗七星那般。
很快，迎接的黃門太監高聲唱道。
「國師贈山河地理志一塊！」
楚中天聲音一沉，直接蓋過了那太監的聲音。
「不，貧道贈山河秘境一處！可保南楚江山，千秋萬代！」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