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九章 決戰荊棘城（五）
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三十分鐘的時間轉瞬即逝。
奧勒良之門城頭的獸人們，並沒有對霜楓嶺領主大人提出的招降宣言作出任何反應，只有薩滿祭司們如不知疲倦一般吟唱著戰歌，儘力維持著城門前方那面巨大的元素護盾，以防備霜楓嶺不講武德突施偷襲。
懶洋洋靠在躺椅上的霜楓嶺領主，似乎完全不在乎獸人是否會在這三十分鐘里繳械求饒。他自顧自地和勞瑞大師下了一盤象棋，又打了兩把馬恩牌，將自家首席法師殺了個落花流水。
正當勞瑞大師開始為兩人的第三局馬恩牌整理牌組時，一位騎馬趕來的東方軍信使，為領主大人帶來了西方三門戰況的最新消息。
「伊戈爾公爵大人！是、是格林姆·羅薩里奧大公派我來向您彙報戰況的！」這個年輕信使似乎只有二十歲出頭，能夠身處一群霜楓嶺英雄人物中間，親眼見到傳說中的艾略特·伊戈爾公爵大人，這小夥子的臉都因為興奮而漲紅了，「報告您，西、西方三門那邊，已、已經開戰了！」
「真是及時的消息！」夏侯炎對著小信使溫和笑道，「如果不是你特地通知我，我們恐怕還蒙在鼓裡呢！」
一眾霜楓嶺癟三全都促狹地笑了起來。
——沒辦法，西方三門方向傳來的炮火聲實在是過於驚人，就算沒有這個傳令信使的通報，奧勒良之門外的霜楓嶺人只要不是傻子，也能猜到西方三門開打了。
這位東方軍信使帶來的信息實在是過於「及時」。
聽到霜楓嶺敗類們的笑聲，信使小夥子的表情有些尷尬。肖恩·蒙巴頓狠狠瞪了幾眼周圍的霜楓嶺高層，逼他們收起笑容，這才正色問道：
「西方三門是怎麼開打的？我記得軍部並沒有任何在今天規劃任何進攻活動啊？現在戰況怎麼樣了？」
「報告蒙巴頓參謀長！」小信使瞥了一眼肖恩的銀蒼鷹三星肩章，又看了看他的黑色大檐帽，立刻認出了在帝國軍中赫赫有名的霜楓嶺參謀長，「西方三門到底是怎麼開戰的，我們軍部那邊也在調查……從目前的情況看，似乎是默頓之門遭到了聯邦空襲，那邊的部隊想要進行還擊，卻在追擊聯邦空騎兵的過程中遭遇了荊棘城的火力攔截，隨之參戰的兵力越來越多，最後就牽扯到全部西方三門了……」
夏侯炎和肖恩·蒙巴頓對視了一眼，都大概猜到了西方三門的情況。
鎮守默頓營地的主力部隊，是利亞姆侯爵麾下的帝國中央軍。營地遭襲之後，好大喜功的利亞姆侯爵肯定不想吞下這個啞巴虧，必然會組織兵力追擊返航的聯邦空騎。而在這個追擊過程中，很有可能有一部分部隊不慎進入了荊棘城守軍的火力打擊範圍、被壓制在城外某處。為了掩護這部分兵力撤退，利亞姆侯爵只得又調派一部分火力，加入對城頭聯邦武器的遠程對抗當中，而聯邦也會由此作出回應……就這樣，帝國和聯邦雙方面多加水、水多加面，不斷地向戰場填充兵力，最終導致全部西方三門都打成了一鍋粥。
夏侯炎和肖恩兩人對帝國方的兵力配置、將帥性格、戰術風格知根知底，即使是只聽了傳令兵一句簡單報告，就都把西方三門的真實情況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他們唯獨沒有想到的是，導致西方三門開戰的真正導火索其實並不是聯邦空襲，而是帝國內部交流不暢搞出來的烏龍事件。
他們同時也意識到，事情的這種發展對於帝國方面並不有利。
帝國方面部署在荊棘城外圍的兵力總數，雖然相較守城的聯邦獸人更多，但也沒有闊綽到能隨便對城門發起進攻的地步。按照帝國軍部的原定計劃，浩浩蕩蕩的帝國聯軍本應該在荊棘城外圍而不攻，把城中獸人餓個七葷八素、人仰馬翻，然後再尋求破綻以圖進攻才是。現在圍城剛開始不久，還遠遠沒到發起總攻的時機。
然而，現在的狀況卻是，西方三門已經大規模打起來了……
這樣一來，對於帝國而言事情就不太好收場了。如果帝國聯軍真能一鼓作氣攻入一座城門，自然萬事大吉；可一旦戰鬥失利，帝國方面必然在這次交火中損兵折將，甚至破壞整個圍城大局的穩定。考慮到聯邦獸人還正處於兵精糧足的上風氣，帝國軍現在就提前和敵方發生衝突，無疑是不太明智的。
傳令信使接下來的報告，更加印證了兩人的憂慮：
據他所說，目前西方三門的戰況仍然相當膠著，局勢並不明朗。
正西方的默頓之門開戰最早，到現在為止，戰鬥已經演變成帝國和聯邦雙方互相傾瀉彈藥的大規模消耗戰。帝國聯軍在最初的空襲中被打亂了陣腳，但迅速重整旗鼓，依靠重火力和高階魔法的瘋狂輸出暫時壓制了荊棘城守軍的遠程火力，並試圖以此掩護重步兵向前推進。然而，隨著城中聯邦後備隊被填上城樓，雙方的火力對比再度被扯平，在一片炮火轟鳴之中，帝國的四個重步兵聯隊就這麼被硬生生卡在了去往城門的半道上，進退不得。據了解，帝國軍部現在似乎正在激烈討論在默頓之門提前動用那幾顆「大力神」、以掩護重步兵聯隊撤退的必要性。
西北方卡里古拉之門的戰況，對於帝國方而言也並不樂觀。在默頓之門的戰鬥打響后不久，為了策應默頓之門的戰鬥，西北方的帝國軍緊急對卡里古拉之門發動了進攻，卻由於指揮失當，在半途遭到了聯邦部隊的阻擊。西北方聯軍的指揮部甚至遭到了聯邦空騎兵的直接轟炸，最高指揮官之一皮克福德將軍不幸當場殞命，這邊的全部帝國部隊因此陷入了指揮鏈斷裂、群龍無首的黑色兩小時當中——聯邦獸人甚至直接打開了卡里古拉之門，派出大隊狼騎兵出城突擊，大肆收割著陷入混亂的帝國軍部隊，直到一個小時前，「蘭開斯特空軍聯隊」的獅鷲騎兵重新奪回了卡里古拉空域的制空權，這才算稍稍穩住西北方的戰局，但帝國軍在短時間內遭受的巨大損失已然無法挽回。
相較於這兩座城門，西南方的塞維魯之門戰況並不激烈，但這也純粹是誤打誤撞的因禍得福：不同於其他兩個主攻方向，負責塞維魯方向的帝國聯軍中，重步兵的裝甲至今仍然沒有完全到位，因此西南方的帝國指揮官自始至終都保持著明確的避戰立場。其他兩門開戰後，塞維魯之門的帝國聯軍並沒有貿然向荊棘城發起進攻，而只是派出了小規模斥候部隊進行火力偵查和騷擾，從而避免了嚴重傷亡的出現——然而，作為代價的是，塞維魯之門的守軍遭受的防守壓力嚴重不足，因而得以從容馳援其他兩座城門。卡里古拉和默頓兩門的帝國軍之所以境況如此艱難，和塞維魯之門帝國軍的避戰策略也不無關係。
總而言之，整個戰況報告聽下來，霜楓嶺高層們都心知肚明，西方三門的帝國聯軍在今天一天之內遭遇的傷亡，絕對是一個任何軍事家都無法接受的天文數字。而如果這場錯誤的戰鬥不能儘快停息下來，甚至很可能導致帝國方對荊棘城包圍圈的破裂，從而讓城中的聯邦守軍就此緩過氣來。
「回去告訴羅薩里奧大公和利亞姆侯爵，一定要儘快動用『大力神』，不要在這種時候有所遲疑！」夏侯炎嚴肅地告誡信使，「再不用幾朵蘑菇雲把獸人的氣焰壓回去、掩護步兵撤退重整，這場沒有盡頭的戰鬥足以把帝國的全部家底都拼個精光！」
「我會向羅薩里奧大公彙報您的意見的！」年輕信使連忙敬了個軍禮，「不過，伊戈爾公爵大人，羅薩里奧大人派我來，也是想請求您，能否讓您麾下的部隊，儘可能在奧勒良之門這邊對荊棘城守軍多施加一些壓力？沒有您的幫助，西方三門的狀況實在是有些……」
夏侯炎哈哈一笑，擺擺手，打斷了信使的話頭。
眼看著西方三門戰況火熱，奧勒良之門這邊卻沒有發生像樣的交火，他早就料到帝國軍那邊，會對霜楓嶺這支「佯攻部隊」的作為有所不滿了。
「希望羅薩里奧大公和利亞姆侯爵別見怪，畢竟，在你來向我彙報戰況之前，我們也並不知道西方三門已經開戰了嘛！」夏侯炎沖信使狡黠地眨了眨眼，叼起雪茄道，「別急，說到給綠皮獸人施加『壓力』……我之前給他們三十分鐘的時間，這不是已經到了嘛……」
他從躺椅上站起身來，用手搭著涼棚極目遠眺：
城頭的聯邦守軍，依然沒有任何特別的動靜，只有薩滿們的歌聲飄揚不絕，那面淡紫色的巨大元素盾牌，靜靜漂浮在奧勒良之門前的半空之中。
「我想，這就可以理解為，聯邦獸人們拒絕向我投降咯？」他咬著雪茄屁股歪嘴道。
「確實如此。」肖恩·蒙巴頓點點頭。
「那就給老子準備好『朵拉』巨炮的第二枚炮彈！」夏侯炎大吼了一句，隨即沖著有些不知所措的東方軍信使作鸕鶿笑，「小兄弟，要不要看我們打完這一炮再回去？這樣，你就能給羅薩里奧大公和利亞姆侯爵好好報告一下，什麼他娘的才叫他娘的『壓力』了！」
……
「霜楓嶺又在給那門巨炮裝填彈藥了。」巴勒莫·寒骨觀察著城外的情況，沉聲道。
「他們還想再射幾十萬張傳單過來？」齊格飛將軍氣笑了。
巴勒莫·寒骨搖搖頭，眼睛依然沒有離開暗月琉璃遠望鏡的鏡筒。
凱恩大師剛剛才注意到昂揚矗立在霜楓嶺陣地里的「朵拉」巨炮。老薩滿手扶著奧勒良之門純白色的城垛，幾乎是用一種讚歎般的目光，遙遙注視著這門來自裂魂之地的工業結晶。
「這門炮威力很強嗎？」凱恩大師沒見到第一顆「文化炸彈」發射的場面，故而有此一問，「需不需要讓孩子們做好防禦準備？」
「大師您放心吧……」齊格飛將軍連忙解釋道，「您瞧，這滿地的傳單……」
——將軍說著，伸出腳，嫌惡地點了點鋪滿城牆的澀圖傳單：
「……就是剛才的時候，霜楓嶺用這門炮射過來的。據我們判斷，這門巨炮的射程、威力都還算可觀，不過它射出的炮彈仍然無法擊破荊棘城的月光石城牆，不算什麼嚴重的威脅。艾略特·伊戈爾恐怕僅僅是是沒有等到我們投降，就想再開一炮，立個威風……」
聽了齊格飛將軍的解釋，凱恩大師總算放心了一點，但還是憂心忡忡地望著城外的巨炮。
沒辦法，這玩意兒的體型實在是過於巨大，任何人都無法輕易忽視。
「他們要發射了！」巴勒莫·寒骨突然大聲喊道。
——這句提醒其實並沒什麼意義，因為獸人們早已做好了迎接炮彈衝擊的準備。
伴隨著一聲轟天巨響，又一顆一模一樣的球形巨彈，從朵拉巨炮的炮口破膛而出。這第二顆炮彈，同樣是直接穿透了薩滿祭司構建起的元素護盾，也同樣重重砸在了奧勒良之門城樓北方城牆的牆頭。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這次城頭的獸人們都早有了心理準備，躲閃得格外迅速，這第二顆巨球炮彈壓根就沒砸死幾個獸人，就重蹈第一顆炮彈的覆轍，轟隆隆滾下了城牆，在第一顆炮彈屍骸的不遠處又砸出了另一口大坑。
齊格飛將軍苦笑著對凱恩大師道：
「您瞧……這玩意兒又該給咱發傳單了……」
彷彿是為了配合齊格飛將軍的預言一般，墜落在地的這第二顆巨球，也迅速開始膨脹、顫動，然後從中間部位迸裂出一道長長的裂口……
但這一次，從炮彈中飛出來的，卻並不是傳單。
赤焰焰長空噴火，白茫茫平地生煙。
一團燃燒著的熾烈火球，從炮彈的破口處陡然騰起，用幾乎足以燒灼日月的赤紅色，照徹了奧勒良之門的四方八極。這火球僅僅在空中停頓了片刻，隨即便旋轉著化為一頭火鳳，呼嘯著朝奧勒良之門的牆頭俯衝而下——
熔金煅玉，煮海煎河。
彷彿來自煉獄的烈焰，降落在奧勒良之門北方的城頭，借著荊棘城平原的風勢燒了起來。熊熊烈火就附著在滿地雪白的傳單上，彷彿一位行走在白毯上的紅裙美人，在城牆上迅速蔓延開來。幾乎是眨眼之間，荊棘城那雪白的高牆，就已經戴上了一頂赤紅灼熱的死亡冠冕。
齊格飛將軍幾乎被自己所見的一切驚呆了，他的白須白髮都被漫天赤焰染上了屬於毀滅的紅色。而巴勒莫·寒骨則蹲下身子，用顫抖的手拎起一張雪白的澀圖傳單，將這張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小紙片舉到鼻端，閉目深深一嗅——
一股若有若無的燃油氣味湧入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