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北上
沈遇在船上,衣食住行,皆有人照料,他每日除了早晚各一個時辰運功療傷,其他時候,都是閑著,就用來思索自己的刀意,自踏足中原以來,他就沒了在激流島上的那般心境,已不能夠那般一心一念地練刀,和琢磨刀意。所以,這段日子以來,他的刀意,並沒有取得令自己滿意的進境。
他曾經悟到的,心境與刀意不隔之境,也不知如何才能夠做到。偶爾,他在甲板上,望著茫無際涯的大海,恍然覺得,刀意與心境之間,該如波浪之於大海,那種劫動與力量,都應該是無窮竭的。現在他的心境,還太過於狹窄和滯泥,做不到大海那樣的磅礴寬廣,所以他的刀意,至多也只是在丈余範圍之內,而他想要的,實際是天地之間,刀意橫絕,有如萬念慈悲。
這丈余的範圍,畢竟還是小了。司馬翎那些梟雄,以鐵血征伐,欲將天下納入自己的股掌間,他卻想要以一己之力,憑藉著手中的刀,破除那種鐵血征伐,擊碎那些無處不在的暴力和牢籠,還世間以清風細雨潤物的和煦。他的刀,亦是心懷天下的,但不要眼淚和鮮血來滋養。
這船上,有個叫牡丹的姑娘,是以前上官婉兒的隨從,她跟沈遇講了許多上官婉兒的事,這個命運悲慘的女子,原來,她並不像江湖上傳聞的那樣,是那般可怕的惡魔,她的凄慘的經歷,令人同情和憐憫。這些年裡,在這亞平陵城,她傾盡全力,在幫助那些淪落紅塵中的女子,讓她們少遭受多少欺凌和傷害。
時光荏苒,悠忽間,已過去半月,沈遇的傷,癒合的差不多了,又聽聞司馬翎已率軍北上,就想著跟司馬寒江的一戰,已近在眉睫,於是下了船,打算擇日北上,去會司馬寒江。他先到興平王府,打算辭別上官婉兒以後,再北上的,卻聽說上官婉兒也跟司馬翎一道去了大婁山。於是沈遇買了馬,備上乾糧,第二日,便上路了,經過葵城的時候,又逗留了兩日。
沈遇抵達婁山關時,遍地狼藉,屍骸堆積。柳青和李延訓練的那一隻敢死隊,果然猛如虎狼無堅不摧,據說這一次,司徒堯再也不能夠抵擋得住。婁山關一破,司徒堯退守到了白雲城,現下白雲城已被司馬翎包圍了,圍得鐵桶似的,已是一座死城。兩日後,白雲城也被拿下了,司徒堯戰死,俘虜盡數被坑殺。司馬翎攻下白雲城后,暫時在此紮下大營,準備修整數日後,再開拔北上。
夕照城聽聞婁山關失守,司徒堯戰死,亂作一團,歐陽楚歌聯合羽林軍副統領,深夜闖入宮中,控制了宇文烈,將康王迎入夕照城,坐了龍椅,改國號永寧,一幫舊臣,殺的殺,降的降,流放的流放,宇文烈則在被幽禁后,不日便服毒自盡了。
永寧帝入主夕照城后,一面下詔,詔各地藩王入京,一面派歐陽楚歌率軍南下。在軍事上和財力上,他都極力需要各地藩王的支持,倘若得不到各地藩王的支持,他這龍椅,也是做不長久的,這一點,他心底十分清楚。眼下,司馬翎的叛軍聲勢浩大,雪城南宮定在虎視眈眈,各地藩王,亦是各各心懷鬼胎。他眼下的處境,一點不容樂觀。先前,他是在一旁觀看,現在,是自己處在了動蕩變局的中心了。
遠在雪城的南宮定得知歐陽楚歌竟背叛了自己,投了康王,不禁大為震怒,盛怒之下,即刻飛鴿傳書皇甫高陽,要趁著歐陽楚歌率軍南下之際,不論如何,定要將其截殺。凡是背叛了自己的人,南宮定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不會讓對方好活的。南宮定的性情和為人,歐陽楚歌十分清楚,是以在率軍南下之際,特意奏請唐無缺作為副將,同他一道南征。他以為,這樣一來,南宮定便奈何不得他了。
沈遇到了白雲城,還沒見著司馬寒江,倒是先撞上了柳青,柳青寒著神情寒暄:「沈少俠,咱們可真是有緣啊,又見面了。」
沈遇道:「柳掌門別來無恙!」
柳青道:「沈少俠的傷?」
沈遇道:「那一點傷,還要不了我的命。」
歐陽竟無和司馬寒江,據說連夜北上,中途擊殺歐陽楚歌去了,柳青一個人,也奈何不得沈遇,是以寒暄一陣之後,便去了城外他自己的營地。沈遇是在見到上官婉兒以後,知曉了司馬寒江已經不在白雲城,便辭別了上官婉兒,出了白雲城,北上找司馬寒江去了。
這一路,都是濕冷的陰雨天氣,那綿延的陰雨,斗笠蓑衣也擋不住,沈遇每夜歇宿,都得先將衣物烘乾,次日才有乾暖的衣物穿。這般走走停停,十數日後,在路旁一個茶棚里,意外地遇見了沈星,沈星正坐著吃一碗青菜素麵。這茶棚里的老夫婦,除了茶,還供一些簡單的吃食。沈星見到沈遇,面上神色,頓時也很驚喜,將沈遇叫過去,跟自己坐在一桌,問道:「沈兄弟怎會出此地出現?」
沈遇直言相告道:「我是去會司馬寒江的。」
沈星道:「司馬寒江,他不是去刺殺歐陽楚歌了嗎,你這麼急著會他,是什麼事情?對了,你吃些什麼?小二,再來一壺熱茶!」
茶棚里另外一行商客,吃完茶,付了錢,起身看看天色,走出茶棚,趕著馬隊,緩緩地上路了,綿延的陰雨,仍是下個不停。
沈遇望望茶棚外面的天色,回道:「前些時候,我跟司馬寒江,約了一場決鬥,他說等他攻下婁山關,我就可以來找他。我到白雲城,聽說他已北上了。這天,可真叫人難受。我也要一碗青菜面吧。」
熱茶奉上來了,沈遇喝了一碗,暖冷暖身子,這才接著問道:「星姐姐你呢,你北上,又是為著什麼事情?」
沈星道:「我也是去行刺歐陽楚歌的,我收了皇甫高陽一筆錢。夕照城的事,你也聽說過了吧?」
沈遇訝然地道:「聽說了,這世道一旦亂了,還真是應了那一句話,興亡皆是百姓苦,從藏地回來的路上,遇見太多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的百姓,真是命賤如草,叫人見了,心底實在不好受!」
沈星嘆道:「世道從來如此,都是弱肉強食。」
沈遇道:「從來如此,難道,就不可以改變了么!還有,這歐陽楚歌,怎地忽然就成了眾矢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