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所有事情的發生似乎都先他一步
離開渤海之濱,沈遇一路策馬狂奔,眼淚落在風中,沒有誰看見。
他簡直快瘋了。
這短短不到一月的時間裡,他竟連連遭遇喪失至親的沉痛打擊。
而面對這些事情,他卻無能為力極了。
他空有一身武功,卻連他最親的人,他都保護不了......
他怎能不絕望,不悲痛,不愧疚,不自責?
南宮翎跟在後面,叫他他也不理,沈遇這樣不說一句話就瘋狂地策馬狂奔,南宮翎已被遠遠甩在後面了。
南宮翎騎的可是汗血寶馬。是沈星送給她的汗血寶馬。可還是始終被沈遇遠遠地拋在後面。
她終於追上沈遇的時候,沈遇的馬已經坍塌在地上,是給活活累死了。
沈遇也倒在地上,跟死了的馬一樣。
南宮翎匆忙縱身下馬。
她雖未發一言,卻已實在看得驚心動魄。
而她的馬,一身的汗夕陽下看起來像一身的血。
或者說是燃燒的火焰,耀眼之極。
南宮翎見到沈遇這樣子,心底難過極了。
遍地的枯草草色枯黃透著無邊的寒寂。
遠處是農田,田埂上是排排的山楂樹。
更遠的地方有一潭清碧的湖水。
湖水背靠的山下有炊煙。
炊煙之上是晚風。
南宮翎蹲下身來,柔聲喚沈遇,連喚數聲他都不應,眼睛閉得死死的。
他的神情如一潭死水。
深不見底。
南宮翎不知如何是好。
索性坐下來,默默陪在他身邊,也不說一句話,眼裡儘是深情的疼惜和關切。
她默然陪在沈遇身旁。
直到日落月升。
直到夜深露重。
這一路,沈遇只顧策馬狂奔,不辯方向。
此時連南宮翎也不清楚這裡是什麼地方了。
遠處的燈火星星點點,遙遠如同螢火。
四下里交替的蟲鳴高一聲低一聲。
這時沈遇坐起身來,望著南宮翎,茫然道:「你為什麼還沒走?」
南宮翎柔聲道:「你這樣子,我怎麼能走。」
沈遇低垂下頭,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南宮翎道:「我也不知道。」
她的手還緊抱著雙膝。
沈遇望著遠處的燈火,又失神了。
南宮翎道:「你心底很痛苦?」
其實這話不用問她也很清楚。
沈遇此時的樣子她望著就有些心碎。
沈遇默然無語。
南宮翎道:「你這麼痛苦和悲傷,是不是因為卓浪?他到底是你什麼人?」
沈遇啞然道:「他是我父親,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南宮翎吃驚地望著沈遇。
卓浪既然是沈遇的父親,他又為何不姓卓而姓沈?
而且他又為何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
這一連竄的疑問在南宮翎腦海里浮現和纏繞。
但她並沒有問出來,只柔聲安慰道:「沈大哥,我知道此時你心中的痛苦一定很深,可你不能這麼消沉下去,你一定振作起來,這樣才有機會報仇。」
說到報仇,冷清的月光底下,沈遇茫然的眼底有了寒光。
那是仇恨的力量。
仇恨的力量往往是這樣,它既能把一個人毀掉,又能夠使一個人變得強大。
沈遇緊咬牙關,拳頭死死握住。
他當然絕不會就這樣消沉下去。
是的,仇恨已使得他渾身充滿力量。
他要他的仇人血債血償。
甚至是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
他終於緩緩站起身來。
他一身黑衣,月光底下,他背上黑色的刀鞘和刀柄都黑得發亮。
而他的眼睛亮得發黑。
黑得深不見底。
汗血寶馬還在月光下啃著草。
「這裡到雪城,還有多遠的路?」沈遇望著南宮翎。
南宮翎道:「應該是不遠了,最多三天就可以到。」
三日後的黃昏,黑水河流域的第一場雪早早地落了下來。
呼嘯的北風卷著雪粒撲面而來,是刺骨的寒冷。
而沈遇的心,比這冰天雪地,不知道還要寒冷多少倍。
他和南宮翎終究還是來晚了。
所有事情的發生,似乎都先他一步。
這雪城郊外,赫赫威名的天威鏢局,已被夷為平地,只剩下廢墟和瓦礫。
滿眼都是斷壁殘垣。
斷壁殘垣之下,是已被燒焦的屍骨。
沈遇不知道,這世上他唯一的親人,他的母親,此時是否已身葬大火之中。
寒風吹徹。
落雪在廢墟和瓦礫之上不斷堆積。
沈遇茫然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心底的那種恨意冰冷刺骨。
南宮翎駭然道:「到底是什麼人,如此心狠手辣,趕盡殺絕?」
難道是朝廷已經來過?
老天爺為何要如此殘酷地對待一個人剝奪他的一切?
天色越來越暗。
風雪越來越緊。
沈遇獃獃立在風雪之中。
許久不說一句話。
甚至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他眼底的仇恨和傷痛比這漫天的風雪還要無邊無際。
把他徹底淹沒了。
南宮翎望著他,心疼,心碎。
眼前的一切,更使她感到深深的震驚。
這裡原是深宅大院,幾十棟的樓房,幾百口的人......
而此刻,如此的荒涼,樓房燒毀了,人影一個也不見......
凄厲的風聲,是不是那些冤死者的哭泣?
南宮翎心疼地道:「沈大哥,要是心底難受,你就哭出來,喊出來......」
沈遇慘然一笑,低聲道:「我沒事的。」
他的聲音已是嘶啞。
他的眼底早已沒了淚水。
他越是這樣,南宮翎心底越是難受,可也毫無辦法。
天色已徹底暗下來。
沈遇的目光轉向風雪中的燈火,緩緩道:「我們走。」
南宮翎驚訝地道:「去雪城?」
沈遇神色凝重地道:「是雪城。」
南宮翎不再多問什麼,緊跟著沈遇,朝著風雪中燈火亮著的地方發足奔去。
此時她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個姑娘。
只因來此之前,她已易了容,換了裝。
她說幾年前她曾誤傷過皇甫高陽喜歡的女人,她不想惹麻煩,所以女扮男裝。
而皇甫高陽當然是雪城城主南宮定的大弟子。
誰惹了他,肯定都是個極大的麻煩。
大雪中的雪城,巍峨如山嶽。
風雪千里,風雪中的城牆也是千里綿延。
城門緊閉著。但城牆上燈火通亮。
每一盞風雪中的巨大燈籠都明晃晃地亮著「雪城」兩個大字。
城牆高二十餘丈,厚七八尺,崗哨站著的士兵個個威武挺拔。
人站在城牆下,站在城門前,會自覺地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