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00年的夏天
「五床病人突發心跳驟停!」當班護士著急的聲音傳來。
忙了一天,累得幾近虛脫的李晨陽正準備脫隔離服,聽到呼叫后,馬上就和另外幾個同事一道,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回了病房。
「滴滴滴……」原本有節律的心電監護提示變成了非常刺耳的警報聲,紅燈快速閃爍。
病人的心電圖已經成一條直線。
「馬上心肺復甦!」
李晨陽仔細檢查后,第一時間組織搶救。
「腎上腺素1mg靜脈注射!」
「吸氧濃度調整為100%!」
……
……
「病人有室顫,200焦耳除顫!」
「250焦耳,第二次除顫!」
……
……
兩個小時后,因突發嚴重呼吸窘迫而心跳驟停的病人情況終於穩定下來,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有驚無險!」全身散了架一樣的李晨陽也長長地舒了口氣。
在心臟外科和重症醫學都有一定建樹的李晨陽,這次以隊長的身份帶領一個醫療援助分隊,接管了當地醫院的重症監護病房。接管ICU后,醫療隊成員每天都超負荷工作。
在他們的精心救護下,超三十例的重症患者轉入了普通病房,目前已經有二十餘例康復出院。
雖然累個半死,但他們心裡還是蠻有成就感的。
「寶,你應該補個液了!」
「補什麼液?」李晨陽一臉疑惑地看著跟著他走到半污染區的護士長。
知道他也是一個人過日子后,同樣單身的護士長待他很特別。
「想你的夜啊!」護士長眯著漂亮的眼睛將一瓶葡萄糖生理鹽水剪開,「給,趕緊補吧!累壞了!」
「謝謝!」李晨陽伸手接過。
又甜又鹹的葡萄糖生理鹽水,真的不是一般的難喝,他被嗆的連聲咳嗽。
但這玩意兒能迅速補充能量和電解質,生物安全的原因,病房裡能喝的也只有這個。
「你臉色很難看,」護士長扶住了他的手臂,「我扶你出去,回去好好休息。」
「沒事!」李晨陽擺了擺手,自己扶著牆往外走,「所有病人必須密切關注,有事隨時打我電話!」
但在走了幾步后,他再也撐不住,就這樣扶著牆緩緩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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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哥,快醒醒,怎麼睡著了?」
隨著這聲音,身體還被人用力地搖了兩下。
睡的正香的李晨陽猛地打了個激靈。
一睜眼,滿世界都是刺眼的亮光。
「夢見哪個美女了?口水都掛到下巴了!」說話的是一個個子不高不矮但有點壯,嘴上兩撇黑黑絨毛的白臉少年,他一臉猥瑣地看著李晨陽,「還真服了你,這樣也能睡著!」
「我志願填好了,之江工業大學法學專業。」白臉少年一屁股坐下,繼續喋喋不休,「誰叫我考這麼差,想和你比翼雙飛都沒可能。不過你放心,以後我會經常來看你的,醫學院漂亮女生多哪……」
「我靠!」眯著眼睛看清了白臉少年的模樣后,李晨陽猛地跳了起來,「王建生?」
「怎麼了?」白臉少年也被嚇了一跳,「儂個媽包種,不會還沒睡醒吧?一驚一詫的,幹嗎?!」
李晨陽沒有再說話,環顧了周圍一圈,再看了兩眼白臉少年,手心都有汗出來了。
「志願填完了,上你家玩帝國去,還是星際?紅警也可以。好幾天沒玩,手癢了!」白臉少年手搭在李晨陽的肩膀上,「中午我請你去新馬路吃大排面,怎麼樣?一個人兩份大排!」
「你等等!」李晨陽甩開了白臉少年的手,飛快地跑走了。
「你去哪?」
「我尿急!」
站在男廁所洗臉池的鏡子面前,看著裡面那個白色短袖襯衫,藏青色褲子,高高的個子,留著短髮,英氣逼人的小夥子,李晨陽覺得體內的腎上腺素在不斷地升高。
年輕而又充滿活力的臉,那麼陌生而又熟悉。
「這下玩大了!」他笑成了一朵花。
油膩大叔重新變成了一個人見人愛的小鮮肉,人生推倒重來了,怎麼不叫人欣喜若狂?
隨後,他也在過來找他的小白臉王建生的幫助下,完全弄清楚了事兒。
今天是2000年7月25日,高考後填志願的日子。
一大早,李晨陽在父母的陪伴下來母校義烏中學填好了志願。
父母親今天要去和人談一筆生意,陪李晨陽填好志願后就先走了。
父母離開后,他找了個陰涼的地方等死黨王建生,還想見見某個女生。
昨天晚上沒睡好,坐了一會後就睡著了,沒想到一覺醒來物是人非……
「你填了哪個學校?」走出男廁所后,李晨陽問王建生。
王建生是李晨陽自小一起玩大的死黨,兩人從小學到高中都是同學。
王建生大學學的是法學專業,十多年後他成了一名在業界挺有名聲的律師。
前世,兩人關係一直非常好。
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再見摯友於年少時,心情真是說不出的愉悅。
「之江工業大學的法學專業。」王建生以為李晨陽剛睡醒人迷糊沒聽清,也沒什麼意外。
「我填了什麼學校?」
「之江大學醫學院的七年制臨床醫學啊!」王建生一臉古怪地瞪著李晨陽,「你不會睡傻了吧?」
「我不想學醫了!」李晨陽用力拍了王建生一掌,哈哈笑道:「我馬上改志願去!」
前世,李晨陽大學就讀於之江大學醫學院七年制臨床醫學專業,畢業后留在了附屬第一醫院,並因自己的努力和優秀,在心臟外科和重症醫學方面都有不錯的建樹。
他的父母並不支持他學醫,他們覺得學醫太辛苦,無論是念大學時還是畢業后皆如此。
他們希望李晨陽報考與金融和經濟有關的專業,以後成為有錢又有知識的大老闆。
但高中時候的李晨陽一心想學醫,他覺得當醫生很偉大,救死扶傷的職業非常神聖。
父母拗不過他,只得答應。
但今世,他不會再選擇醫學——即使依然覺得醫生這職業很崇高。
已經救死扶傷過一世,生命重來,他不想再重複原來的人生。
前世過的太累,上不完的夜班,做不完的手術,生活完全沒規律,壓力巨大,睡眠質量非常差,才四十的他,髮際線就老高了,剩下的頭髮還是黑白參半。
這世他想好好享受生活。
他更想在其他方面創出成績。
現在是2000年,茅台股份還沒上市,淘寶網三年後才成立,智能手機也沒出現,比特幣出現的更遲,房地產暴漲的年代也沒到來。早早介入電子商務,買幾百個比特幣及一些後期漲幅巨大的股票,再押注房地產買幾套房子等升值等拆遷——重生回到世紀之交,成功的機會真的太多太多了。
李晨陽的家鄉是之江省義烏,華夏最富裕的縣級市之一,甚至可以把之一去掉。
他的父母是從事針織品生產和經營的商人,家裡條件挺不錯。
敢為天下先的義烏人從來沒與時代脫節,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奇迹。李晨陽覺得,憑著他比正常人多出來的十幾年人生閱歷,依託義烏的特殊地位及父母的積累,他能創造出更大的奇迹。
其實報什麼專業並不重要,能拿到一張含金量高一點的文憑就行了。
於是,李晨陽就在指導老師及一群同學的震驚中,毫不猶豫地改了志願,選擇了之江大學金融專業。
走出教室的時候,王建生很擔心地說道:「你不和你爸媽商量就改志願,他們會打死你的!」
「不可能,他們肯定還會獎勵我!」李晨陽一臉的笑容燦爛。
他從來沒覺得世界是如此的美好!
「一天一個主意。要是再後悔了怎麼辦?你也太兒戲了吧?」
「不會的。」李晨陽搖頭,「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我過了能改不就行了!」
「切!你是聖賢的話我就是聖人的爸爸了!」
「滾!」李晨陽伸手要掐王建生的脖子,「再瞎逼逼的話,看我不捏死你!」
王建生趕緊逃開。
兩人正鬧騰間,一個身著白色連衣裙,個頭挺高,齊肩長發,微低著頭,臉被散下的頭髮遮掉大半的女生跟在一個個子高高的中年男子後面走進了校園。
她微微抬眼看了下李晨陽和王建生后,馬上就低下了頭。
「楊靜怡?!」李晨陽眼睛一下子睜大。
「嗯!」聽到李晨陽的叫喚,女生臉上浮起點粉色,但只是稍緩了一下腳步,就繼續往前走。
走了兩步后,她偷偷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李晨陽一直盯著她看后頓時有點慌亂,腳步馬上加快。
那中年男子倒了回頭沖李晨陽笑了笑,還用方言問了句:「你們是靜怡的同學吧?」
「是的。楊叔叔你好!」李晨陽面帶微笑點了點頭。
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個快步離開、衣著樸素的身影。
埋藏在心底深處的一縷情絲,也輕輕被拔動。
楊靜怡是李晨陽的高中同班同學,這個沉默寡言非常文靜的女孩,曾一度佔據他的心裡。
依然是那麼清晰的記憶:長長的劉海幾乎遮住眼睛,平時總喜歡低著頭,垂下的頭髮把兩邊臉遮住大半。很少與人交流,說話細聲細氣你得豎著耳朵聽才能聽清。不少高中三年的同學,愣是沒看清她究竟長什麼模樣,也沒和她說過話。
李晨陽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情況下,看到了楊靜怡梳起頭髮,露出整張臉,笑容燦爛的樣子。
看到楊靜怡那燦若春花笑容的剎那,他那年少輕狂的心一下子就亂了。
此後,他試圖接近她,但她卻一直躲避。
他並沒放棄,還想辦法換到了她後面的座位,借各種機會和她說話,找她探討學習上的問題。
終於,他的努力換來了她態度的改變。
兩人之間的關係,有了點朦朧和曖昧的味道。
兩人的學業成績也越來越優秀,高考成績超重點線一截。
高考之前,他約她一起報考之江大學。
但她並沒有給他明確的答覆。
高考結束那天,他收到了她的一張以之江大學校門為背景的明信片,上面寫著兩句白居易的詩:
「欲將此意憑回棹,報與西湖風月知。」
李晨陽心裡頓時狂喜。
但誰也沒想到的是,高考後楊靜怡就失去了消息,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他幾次尋找也不得見。
最終,一切都成了青澀而又難忘的回憶。
2020年年中的時候,李晨陽偶然間看到一條新聞:分子生物學家楊想教授帶領自己的團隊,研究出了針對新型RNA病毒的疫苗,從此民眾多了一種也可以說是最重要的健康防護!
新聞報道中有楊想的照片。
楊想五官長得很好看,歲月似乎不曾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迹。快四十歲的她,依然那麼美艷動人。
她美麗而又知性的模樣一下子就收穫了無數粉絲,她的成就讓國人為之振奮,不少人將其喻為「國民女神」。
當時正帶領自己的團隊奮戰在抗疫一線的李晨陽看到消息后,扒開了她的資料認真看了一番。
有一篇報道深度挖掘了楊想的生平。
楊想原名楊靜怡,祖籍之江省義烏,家境貧寒,父母早逝。她學習成績一直很優秀,大學就讀於燕京理工大學化學專業,後攻讀生物學,二十七歲獲得了分子生物學博士的學位。此後她一直致力於病毒和抗病毒的研究,成果無數,在國內和國際上都享有一定知名度。
看了這篇報道后,李晨陽被驚的目瞪口呆。
這個集美貌與智慧於一身的天之驕子,居然就是他的初戀情人。
他怎麼都沒想到,這個曾讓他怦然心動的女孩,在消失了近二十年後,卻成了他仰視的存在。
那年高考後,她到底經歷了什麼?為什麼要與之前的生活割裂,與原來熟悉的這些人斷絕聯繫?
李晨陽為此鬱悶了好長一段時間。
今天再見到依然青澀愛臉紅的楊靜怡后,他心情一下子難以平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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