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出奔
在他身後，不少家臣的臉上突然間都升起了絲絲紅暈，那是因為激動的心情。
在淺井久政的領導之下，淺井家和六角家的戰鬥是屢戰屢敗，他們整日都只想著該如何保全本家的領地，從來都沒想過要更進一步，乃至於問鼎天下。
但是現在新九郎的話卻為他們打開了一道新的大門。
是啊，憑什麼其他大名可以逐鹿天下，武士們可以在沙場征戰，而他們淺井家卻只能困在貧瘠的近江區域，和六角家糾纏不休？明明外面富饒的土地還有很多很多！
雖然眼下的淺井家還顯得十分衰弱，雖然在現任家主的領導下他們想都不敢朝那個方向想，可如果是由英明神武，且接受了傳說中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傳承的少主帶領著大家的話，也許情況就會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可是淺井久政卻不這麼想，他第一個注意到的就是還要打仗。
那怎麼行？他已經敗得太多次了，就算再怎麼不想承認，他也知道自己在這種事情上實在是沒有任何天賦可言。
如果改變了已經應下的婚約，六角家只會更加憤怒，繼而開啟更大的戰鬥，那絕對不是他所期望的。
絕對不能再啟戰端，絕對不能再和六角家為敵了！
更何況，今日他被家臣和自己的兒子的聯合逼迫，改變了許下的盟約，那明日呢？自己這個兒子，會不會有更多的要求呢？
「不，我仍然拒絕。」
就算心懷恐懼，就算有些遲疑，但淺井久政的口中最後還是吐出了這樣的話來，因為他也在試探。
再怎麼平庸的男人，在身居高位多年之後，他也培養出了一些器量，他也聽說了幾百年來不少下克上的故事，而現在他想要知道眼下的情況到底壞到了何種程度。
新九郎頓時一急：「還請您三思，本家武士大多與六角家有血仇，一旦征戰，必定人人奮勇作戰，有您坐鎮指揮，本家必定能戰勝六角家啊！」
但這卻反而是淺井久政下定了決心，他不是個合格的武士，更不想指揮任何戰鬥。
「不，這件事情沒得商量，明日平井大人的女兒就到了，你們明天就成婚，接著後天就向六角家遞交正式的臣，不，盟約。」
似乎生怕新九郎和家臣們再提出任何意見，又或者是生怕自己反悔，淺井久政說完之後就動作飛快的跳了起來：「好了，就這樣，所有人都去準備明天的婚宴。」
新九郎再次深深下拜，以此來掩飾他那幾乎無法控制的笑意：成了，大勢已定，淺井久政徹底把他自己孤立在了所有家臣的對面。
但是不等任何人再說些什麼，淺井久政已經飛快的溜走了，只留下一個有些慌忙的背影。
家臣們頓時一片嘩然，雖然心中已經有所預料，但沒想到家主大人竟然真的會完全不顧他們的意見。
而且家主大人之前明明說的是盟約，可是剛剛那個字卻是「臣」，難道家主大人背地裡還答應了六角家其他條件，所以才這麼堅決的臣服於對方？
尤其是身為海赤雨三將之二的海北綱親與赤尾清綱，兩位老將的臉上都滿是不甘。
他們當初一同參與開創了淺井家的基業，誰能想到，僅僅距離初代大名亮政大人過世十幾年，淺井家就要臣服於大敵六角家了？
看著仍然伏在地上，似乎因為被明確拒絕而打擊過大，顯得有些呆愣的新九郎，他們不由得一左一右來將其扶起。
「少主，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就是，少主，家主大人太一意孤行了！」
「他是要臣服於六角家嗎？他絕對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說錯話的吧？」
其他家臣也紛紛圍了過來，甚至連一門眾的淺井亮親也同樣如此，他們一起看向新九郎，等待少主做出決定。
新九郎深深地嘆了口氣：「既然如此，我就只能選擇最後的辦法了。」
眾多家臣同時都是一驚，不少人已經開始猶豫，自己要不要繼續聽下去了，不過接下來新九郎的話又讓他們心下一松，因為事情還沒有達到最壞的地步。
「諸位大人，我決定就此出奔。只要我離開了，沒有新郎，婚約一事自然也無從談起。」
新九郎是淺井家嫡系唯一的男丁，上面雖然也有幾位姐姐，但是她們要麼已經意外身故，要麼就是已經嫁給其他勢力的武士了，所以他現在是唯一仍然留在小谷城的，他也是唯一正統的淺井家繼承人。
六角家大概也是算準了這一點，所以才做出了這樣的婚約計劃。
「至於家中的一切，就先拜託各位大人了。等他日我武藝和軍略大成之時，就是我們向六角家反攻之日。」
新九郎朝諸多家臣拜了下去，這一拜，不單單是因為其中有不少武士都曾經傳授過他武藝與軍略，對他這幅身體有恩，更重要的是，當他歸來之日，那個計劃多少還需要他們支持的。
眾多家臣們再次騷動起來，他們互相對視著，儘管沒有任何人開口，但是眼神都在飛快的交流著。
在這裡的都是淺井家的重臣，也全都是傑出的武士，自然也全都是和六角家有著深切仇恨的武士...
最後還是家中武者奉行，頭號老將海北綱親率先有了動作。
他同樣向新九郎下拜：「是，少主，綱親明白了，希望這個日子不會太遠。」
「少主，您去吧，在下赤尾清綱，將誓死捍衛淺井家！」
「淺井亮親，願為淺井家效死。」
「臣遠藤直經，願為少主討伐六角家，平定南北近江！」
「臣宮部繼潤，願隨少主征戰天下！」
如果說前三名在家中極具分量的重臣的話定下了此事的基調，那遠藤直經和宮部繼潤的表態，就進一步堅定了其他家臣們的決心，並且給他們描繪了一個美好的未來：
一統近江，乃至於邁向天下！
這次家臣們不再猶豫，他們也紛紛開口附和著。
新九郎很是滿意的笑了起來，再加上未能前來的「海赤雨」三將之一雨森彌兵衛，和大將磯野員昌的書信，他實際上已經獲得了家中幾乎所有有力家臣的支持。
只不過，這種在外敵六角家壓迫下才建立起的臨時支持，還顯得有些脆弱了，實際上並不是新九郎想要的。
他想要憑藉自己的真正實力，讓所有家臣發自內心的拜服，到了那個時候，他就可以真真正正的登上家主之位！
在忍者的彙報下，身為大名的淺井久政很快就得到了這個消息，他頓時又氣又急，同時心裡頭又有一絲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輕鬆。
在之前那一幕，他是真的擔心自己的兒子會聯合其他家臣，一起違逆他。
現在看來，新九郎選擇了出奔，而不是繼續抵抗，說明他還是不敢冒犯自己身為父親和大名的威嚴的。
不過他還是需要親自前往探查一下。
很快，在幾名忍者的指引之下，淺井久政就趕到了新九郎居所，不過他並不是第一個到達的，已經有一些得到消息的家臣比他更早到來。
由於新九郎還未正式元服，也沒有任何軍職在職，所以這座住所其實一點也談不上是奢華，甚至是有些簡陋。
放眼望去，要麼是一些武器架子，要麼就是用來練習武藝的木人和箭靶等等，沒有任何奢侈的東西。
從它們身上，家臣們就可以想象出這位淺井家少主的平日生活是怎樣的，難怪他年紀輕輕就能擁有不凡的武藝，難怪能獲得安倍晴明的傳承！
淺井久政卻壓根沒有注意到這些，他身上都顧不得家臣們，只是略微有些匆忙的應和了一下包括海北綱親在內的幾名重臣，接著就直奔屋內的一張木桌，在那上面最顯眼的地方，正擺放著一封新九郎特意留下來的書信。
打開了書信，看清了上面熟悉的筆跡之後，淺井久政先是一愣，繼而大怒：「新九郎，他怎麼敢！」
他不顧在場還有周圍家臣旁觀，直接將書信撕得粉碎，接著轉身踏步而出，甚至連聞訊趕來的重臣，海赤雨三將之一赤尾清綱的招呼，都未曾理睬，只是自顧自的離去了。
赤尾清綱的心中不由得生出少許怒氣，不過很快他就被海北綱親的動作給吸引了，對方在拾取、拼湊信件的碎片，接著對方突然毫無徵兆的哈哈大笑起來。
赤尾清綱心中很是不解，所以他直接就走了過去，探頭看向那破碎的書信，他和海北綱親同為海赤雨三將，不知道並肩戰鬥了多少次，早已經是幾十年的過命交情了，所以根本用不著太過客套。
然後他先是倒吸了口涼氣，接著也不由得跟著大笑起來，因為在看清楚那上面的文字之後，他立刻就明白自己這位老友為什麼會那麼開心，而家主又為什麼會顯得那麼憤怒了。
雖然信件大部分都被撕碎了，但其中十幾個至關重要的字，還是被保留下來了。
「從今日起，在下淺井新九郎，更名為長政，是為淺井長政。」
不止是看清了字體的赤尾清綱倒吸了口涼氣，旁邊的海北綱親一時間也為少主的大膽而震驚了。
淺井家的大名淺井久政，其名是取自武運長久一詞。
現在少主取名為長政，長政，久政，長在久前啊！
在為自己更名的同時，也昭示了這位淺井家少主真正的野望，他要成為更勝其父的武士！
少主的出奔，絕非單純對這次婚姻的逃避，而是為了更好的未來！
略微猶豫之後，赤尾清綱小心的收起了那些碎紙，接著他和旁邊的海北綱親對視了一眼。
根本無需任何溝通，數十年來並肩作戰的友誼，就讓他們都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和自己所想的都是一樣的。
少主，在您不在小谷城的這段時間裡，就讓我們為淺井家奮戰不休吧，我們會堅持到您歸來，堅持到淺井家再次崛起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