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自殺

從生態艙中出來，九爺一邊抬著右掌按壓自己的額頭，以緩釋那殘留的神經反應，一邊讓手下送來帕子，擦拭滿臉的淚水和鼻涕。

面部是神經非常集中的地方，有些本能反應，依靠意志是阻止不了的。

好半晌后，九爺才恢復了冷狠的模樣，接通了申隆成的通信。

「怎麼樣？他應戰了嗎？」

「這個人必須除掉。」

「那就是他的確在家？」申隆成對這些並不關心。

「在！」九爺惡狠狠地說道。

「那就好。」申隆成掛斷了電話。

九爺鷹隼般的目光看向室內那個海王星生態艙，再次接通通訊：「馬三，那小子在家，該動手了。」

……

……

聚居區第四塔層居民馬宏民，曾經也是一個陽光少年。

雖然母親死在了大災變初發期，不過幸運的他被父親帶著，逃到了城南機場。

到大同五年，父親在西區已經小有名氣，成為了「城市獵人」。

城市獵人，就是組隊冒險進入蜀都市，尋找殘存物資的第一批人，馬宏民的父親手下有一支小隊伍，每次出去都收穫頗豐。

有從城市廢墟里搜尋到的，有從其它城市獵人小隊里搜檢出來的。

很快就有回歸者崛起，替代了城市獵人，大佬前來招納馬父，然後……馬父用完了自己的運氣。

馬父死後，馬宏民在大佬的庇佑下倒是混了幾年，可是大同七年過後，大佬也倒了，馬宏民的好日子就此到頭。

十四歲的馬宏民斷絕了生活來源，成了第四塔層中無數孤兒的一員。

秉承快遞員出身，卻在聚居區曾經殺出自己一片天的父親教誨，小馬宏民知道，要在末世里生存，不但要對別人狠，對自己也要狠。

十七歲那年，他成了九爺手下一個最低級的打手。

大同七年之後，塔層一到四層的權力架構被徹底洗牌，有些人去了更下方，有些人去了外圍荒鎮，留下了極大的權力真空。

馬宏民只用了三年時間就獲得「轉正」，成了光榮的自管會成員，戴上了紅袖箍。

自管會會長更換的速度很快，基本上干不過三年。

現在的會長是上四塔層著名的企業家王鑫，手底下有著幾個肥料工廠，負責幾條管道的營養液配給。

但是一直在拳頭和黑暗下拼搏的馬宏民知道，在自管會裡，王鑫說了不算；上四塔層，王鑫說了更不算。

上一屆會長就是馬三親手幹掉的，看著那隻肥豬徒勞地捂著脖子上的傷口，鮮血卻依舊汩汩而出，聽著他的情婦在耳邊驚惶的尖叫，馬三至今都還時常感到皮膚戰慄。

狗日的死肥豬，就憑你霸佔那麼美的小妞，就該死。

想起那小妞在死亡威脅下，盡心儘力地在死肥豬身邊服侍自己的情形，馬三的皮膚又開始輕微的戰慄。

那次事情過後，馬宏民就變成了馬三，管起了一條街。

走在路上沒人再敢直呼他的名字，都得規規矩矩的叫三哥。

不是家裡的排行，而是九爺手下的排行。

工機廠街是九爺的產業，只隱約聽大龍說過一嘴，好像是為什麼「大事業」做準備。

馬三對這些並不關心，就跟聽人談起下面幾十個塔層是怎樣的豪華，漂亮那樣，毫不關心。

他只想踏踏實實地活著，活著的時候，有比常人好一點的酒喝，有比常人多一些的肉吃，有比常人多幾個妞泡。

那些想要走捷徑，圖富貴的兄弟，這些年來消失了多少，馬三心裡清楚得很。

那些兄弟就是看不清自己看得清清的那一點——自己這條命，打大同七年之後，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命在自己身上，但是是九爺的。

工機廠街是九爺的產業，現在來了一個岔眼的小子，那就是自己的差事辦砸了。

這事兒只能怪自己，不怪九爺。

九爺的規矩是死的，對老兄弟也的確是非常照顧，否則不會給自己衣兜里現在那傢伙。

馬三相信，只要自己幹掉這礙事兒的小子，九爺會將後續安排得妥妥噹噹，虧不了自己。

九爺公道的口碑，至今沒有壞過，每次差事，他都會給你一個超出預期的報酬。

從九爺的催促來看，這回的報酬應該比上次還要豐厚，足夠自己再安安穩穩在這條街上享受十幾年。

工機廠街第四巷，黑暗而安靜，這條巷子從頭到尾，馬三都很熟悉。

這也是九爺要求的，九爺要求馬三和趙能，每天都要巡視一遍。

九爺還想過讓王鑫將這條巷子封起來，結果被西區分局以這裡尚有非王鑫名下房產為由，駁回了改建申請。

來到106號房門前，馬三摸出一個小盒子，對著房門晃了一下。

這是從安全局搞出來的設備。

塔層十二層以下的居民，才有自備門鎖的資格，十二層以上，所有房產必須配備安全局發放的鎖具，不得私自增設。

安全局給出的解釋，名義上是上部塔層人口密度過大，從應急處置的時效性考慮，不得不採取這樣的措施。

但是這樣的許可權，即便安全局如今都不敢濫用，因此這個門禁解碼器，本來絕不應該出現在馬三的手裡。

滴的一聲，門鎖開了，馬三握住衣袋裡的手槍，推開門走了進去。

室內一片漆黑，只有部分電器的指示燈還亮著。

馬三剛走到卧室門口，客廳大門突然自動關上了，發出「嘭」的一聲。

馬三猛然轉身，卻聽沙發背後響起唐寧的聲音：「呵呵，馬宏民先生，是何遲生叫你來的？」

馬三一邊朝沙發走去，一邊扣動扳機，「噗噗噗噗噗」五發子彈射完，人已經到了沙發上方，卻發現沙發上除了兩個靠枕，什麼都沒有。

唐寧的聲音卻又在開放式櫥櫃的吧台下方響起：「根據大同八年聯合理事會第三十六號令，禁止任何居民在塔層收藏、攜帶、使用熱武器，違者將處以五年開拓地勞役。」

「根據大同七年聯合理事會發布的《塔層居民治安管理條例》第二百五十三條，在聚居地塔層內故意傷害他人身體，致人重傷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開拓地勞役；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別殘忍手段致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的，處十年以上開拓地勞役、永久勞役或者直接轉為試驗體。」

「馬宏民先生，你已經嚴重觸犯了聚居地法令，請立即放下武器，還有自新機會。」

馬三在唐寧的絮叨聲中，轉到櫃側，卻發現櫃后空空如也。

客廳窗外突然出現唐寧的身影，微笑道：「在找我嗎？」

馬三大驚轉身，「噗噗噗噗噗」，本能地將彈夾內剩下的子彈全部射了出去。

幾發子彈射完，馬三一個蹲身躲到吧台下方，退出空彈夾，將第二個彈夾填了進去。

這時候馬三才想起，第四塔層的住房，哪裡又什麼窗戶的概念，剛剛那個人影，只是仿窗戶的超薄大屏幕而已。

「媽的！」馬三破口大罵：「裝神弄鬼，給老子出來！」

「根據《塔層居民治安管理條例》第二百七十五條，故意毀壞公私財物，數額較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三年以下開拓地勞役、荒鎮勞役，並處罰沒或賠償相應貢獻點；數額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開拓地勞役，並處罰沒或賠償相應貢獻點。」

「馬宏民先生，再次警告，你已經嚴重觸犯了聚居地法令，請立即放下武器，還有自新機會。」

一道唐寧的全息投影突然出現在客廳里，馬三趴在地上從吧台後露出半個身子，「噗噗噗」又是幾槍。

光幕消失，馬宏民快要瘋了，猛然跳起來，衝進卧室卻發現房間里根本沒人。

「出來！出來！」

光幕再次亮起，唐寧的全息圖像坐在沙發上，臉上露出孩童般的笑容：「馬宏民先生，放棄吧，鑒於你的不當行為，我已經將你的視頻上傳並報告了安全局，相信他們很快就會做出反應……啊哦糟糕了……」

全息圖像的唐寧抬頭看向馬三：「馬宏民先生，剛剛看到安全局通報……好像你的居民身份，被取消了喔……不信你看！」

光幕上調出了一個文件，是將馬三定義成危險分子，取消居民身份，要求塔層居民配合，發現后立即通知安全局的通報。

「操！」馬三衝到門口，瘋狂地企圖開門，卻發現手裡的解鎖器已然失效了。

取消居民身份的意思，就是安全局和軍方的武器在對準他時候，槍機將不再會被鎖定！

光幕突然切換成了第四塔層安全局申隆成的全息圖像，厲聲喝道：「馬宏民！立即放下武器，雙手抱頭接受投降！安全局人員就在門外，你跑不了了！」

「不……不！」馬三神色變得慌亂：「這是陷阱，申局長，你坑我！你跟九爺聯手坑我！」

「唐寧他根本就不在這裡！這是你們設的局！啊——」馬三瘋狂地對著光幕又開了幾槍，然後將槍口對準了自己，神色渙散：「為什麼……為什麼要搞這麼複雜，九爺他要我的命，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誒？」申隆成的圖像立即化作了九爺的全息影像：「馬三！你不要血口噴人，說話是要負責任的！」

「呵呵……」馬三失魂落魄地慘笑道：「呵呵呵……九爺，九爺，我為你幹了那麼多臟事兒，徐大楞，蘇胖子……你還是要這樣對我……」

「難怪你要給我手上這傢伙，原來是要整我，要整我……」

「還有那麼多的老兄弟……九爺，你……好厲害！老子不去科學院，老子不去當試驗體！」

馬三說完，毫不猶豫地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扣動了扳機！

「噗！」馬三的身體倒在了地板上，鮮血流成了一攤奇怪的圖畫。

這時候，房門開了，唐寧站在門口，看著倒伏在地上的屍首，不禁愣住：「小智，這……怎麼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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