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以彼之物,送爾斷魂
沒等她們說話,一支羽箭當胸洞穿管家的胸口。兩名護衛猝不及防,剛想防禦,兩支羽箭先後刺穿他們的喉嚨,伴隨著轟然倒地聲,鮮血噴涌而出。
兩名姑娘早已經嚇得抱作一團,望著大窗帘幕外的葉瓏,抖得說不出話。
「回去找你們的爹娘吧。」
葉瓏穩穩站在欄杆上,冬夜的寒風颳得她白色的袍袖獵獵作響,她身上綁著鹿皮箭筒和錯金長刀,手裡還握著上好的柘木弓。
督軍喜好收藏各式女子,如同他喜歡收藏各式文房墨寶和兵器一般。
只是他到死都沒想到,最後是他的收藏品們,送他上了黃泉。
兩名姑娘回過神,互相攙扶著,跌跌撞撞地跑出門外。
目送兩人離去,葉瓏抽出一支箭,對準管家手中的燈籠。
紅木地板早已浸透了松油,被刺破的燈籠里燈芯落地,一點即燃,火焰高漲,瞬間吞噬了整個房間。
噔!噔!噔!
連續三聲金柝,將睡夢中的李伏昆徹底驚醒,他披散著頭髮,僅裹著禦寒的狐裘便出了門。急急忙忙趕到時,易衡覺已經穿戴整齊站在瞭望樓中層。
或者說他壓根就沒休息。
「出什麼事......」
沒等他問完,小侯爺凝神指向百丈開外的督軍府,那裡已經化為一片火海。
此時天剛黑不久,正是換班軍士最少的時候,年輕將軍正要吩咐下去調配人手救火,易衡覺卻輕拍他的肩,示意他回頭。
李伏昆定睛一看,差點驚呼出聲。
望樓和督軍府之間,數十條掛著軍幡的繩索上,一名女子張開雙臂,如同行走鋼絲一般,在軍旗獵獵的寒風中搖晃,緩步慢行。
葉瓏知道,和那兩個姑娘一起下去自然安全,但並不能保證那兩名姑娘恐懼之下不會出賣她。她本意是想救她們,卻也不會天真地指望她們報答自己這個恩人。
自助者天助,一向是她的人生信條,她只靠自己。
說不害怕是假的,但即便克制住情緒,一整天沒有進食的飢餓和眩暈還是在她憑著一腔膽氣勉強走到繩索中央時襲來。
她停在了正中央。
這幅身體的狀況作為醫生的她自然清楚,經過剛才激烈的消耗,剩餘的精力已經不足以支撐她走到對面。她看向四周,忽然慶幸自己選擇的是最邊上的一根繩索。
斜下方就是養馬場,馬場附近是一大片堆得幾米高的鬆軟草垛。
只要時機把握得好......
而望樓那邊,易衡覺面容沉了下去,「你看她背的刀和弓。」
李伏昆跟著好友指示看去,驚道:「那不是前段時間買官的某個都尉家裡贈給魏督軍的嗎?還有那弓,我記得也是誰送的。」
可督軍的弓刀,為何會在這女子手上?
樓上的大火,和她是否有關?
兩人對視一眼,心領神會。
易衡覺正要開口,變故陡生。
一陣大風刮來,繩索晃蕩得比以往更加厲害,繩索上的白衣少女艱難地保持平衡,搖搖欲墜。
「她要掉下來了!」李伏昆喊道。
就在風將繩索吹得飛出一個飽滿的弧度,偏向一邊的極端時,葉瓏忽然抽刀,一把砍斷了腳下繩子。
在離心力的作用下,她在空中翻滾著,以一個側滾的姿勢,正好落入草垛中。
少女白衣鵬舉,如一片皎月般下墜。
易衡覺忽地笑了聲。
常年沉著的眉目頭一次露出奕奕神采,燦若朗星。
「找人把這姑娘保下來,越少人知道越好,這事伏昆你親自去辦。」
……
督軍府起火,魏督軍被刺客暗殺的事情鬧了一夜。由於刺客異常兇悍,將督軍親信的管家和侍衛也一同斃命。兩名逃生的姑娘對著官員只是說刺客滅了燈,速度太快,什麼也沒看清。
至於督軍的新夫人,有人在後院發現了她的屍體,一場大火把她燒得面目全非,只有破碎的衣物和貴重首飾證明了她的身份。
次日,狂風已停,冬日暖陽少見地探出頭。
葉瓏被李伏昆帶進來時,易衡覺正散了髮髻,披著白狐裘盤坐在炭火邊飲剛溫好的酒。陽光透過窗欄,溫酒氤氳著霧氣,酒香瀰漫狐裘潔白,如一簇香雪堆在他身上。
他轉過身,葉瓏見著這幅深眉朗目,一下認了出來。
「是你,那隻鷹的主人。」
易衡覺將酒遞給好友,聽到這話淡淡道:「葉五姑娘,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我叫葉瓏,斜玉龍字,葉五娘與我已經沒關係了。」
易衡覺點頭,理解了葉瓏話里的含義,也不再寒暄,開門見山道:「事情想必你身旁這位李將軍已經說過了,你殺了督軍的事情我們已經為你擺平了。」
「多謝小侯爺。」葉瓏回得乾脆。
「不必謝我,我且問你,」他語氣驟然嚴厲,「是誰指使你殺了督軍。」
葉瓏先是一愣,回過味自己倒了杯茶,仰著臉笑了,「我說無人指使,我一人做事,你信嗎?」
易衡覺被將了一軍,與李伏昆對視,葉瓏喝完茶又說,「其實你理智上是信的,因為如果我背後真有人,不會還需要你來幫我善後,只是你情感上不相信我的能力。不過無所謂,你們古代人見識少,我能理解。」
說完又頓了一下,「不知道小侯爺準備怎麼報答我。」
「報答?」李伏昆懷疑自己聽錯了,「葉姑娘說笑呢,明明是我們救了你,為何反要報答你。」
見外人不懼,見上位者不行禮,未經允許就坐下喝茶,言辭直白毫無婉轉,難以相信世間竟會有這種不知禮數的女子!
「因為我殺了督軍啊。」葉瓏無視他的神情,答得坦蕩,「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其實得知督軍被我殺了,你們是很高興的吧。」
易衡覺看著她,沒有說話。
「我要求也不高,只是希望你們能收留我一段時間。放心,不會白用你們的,關於軍務方面有什麼不懂的我能幫,我的能力小侯爺和李將軍想必也是有目共睹。」
不是請求,而是平等的建議。
易衡覺摩挲著酒杯,良久,對門外喚道:「彥津。」
一名模樣清朗的少年從門前探出身。
「帶葉姑娘下去好生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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