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虛懷若谷?
「小子,輪到你了!」眼見莊周提著滴血的長劍,一臉煞氣地走過來,田英本能地舉起青銅劍,擺出一個防禦的架式。
只不過,見識了莊周方才那驚人的劍技之後,田英根本不能保證自己能夠全身而退。那虛幻而凌厲的劍法,跟自己的劣拙劍法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田英的額上,此時已經已經滿是冷汗。
「子沐!」
關鍵時刻,站在田英身邊的老人出聲叫住了莊周。
「老友,今晚這些傢伙都是這小子引來的,難道你不知道?」
老人輕輕搖頭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即便是他引來的,但他也救了我一命,足以相抵。倒是老友你,平時清靜無為,何以今日殺伐之氣如此重?」
莊周目光有些複雜地在田英的臉上掃了幾眼,才收起長劍,淡淡道:「隱居山林,是無為;出世行走,是無不為。」
說完,莊周回頭指著那個已經被五花大綁的刺客首領道:「將他帶進來!」
「諾!」
田英目送莊周進入房間之後,才真正地鬆了口氣,收劍還鞘並對那個老人拱手道:「多謝夫子出言相救!」
那老人倒是十分和藹,呵呵笑道:「後生不也救了老夫一命?如若不是你喊的那句李大人,老夫現在怕是已經身首異處了。」
如果沒有莊周出現,田英自然覺得這是自己的功勞。然而,見識過莊周那恐怖劍技之後,田英就知道他肯定是一早就藏在旁邊,就算自己不出手,他也會將自己的好友救下來。田英聽著,自然連連謙遜了。
不過,能當得起莊周稱老友的,會是誰呢?
想到那頗具魏風的馬車,一個人的名字在腦海之中閃過,於是大著膽子道:「不知老丈可是魏相國惠夫子?」
老人還是一臉和藹,沒有絲毫高踞之色,呵呵笑道:「正是老夫。」
果真是他,魏相國惠施!
事實上,整個天下,能被莊周引而為友的,好像還真沒幾個。而能稱為摯友者,應該只有他一人。惠施,當世名家代表人物,跟莊周一樣都是宋國人。名家好辯,惠施自然不例外。居宋國三年,從唐姬那裡經常可以見到莊周的書簡,裡面多有他跟惠施的辯論。
只不過,作為以辯著稱的名家人物,惠施在「辯」上面,卻往往敗給莊周。而更奇怪的是,好辯之人大都爭強好勝,而惠施卻恰恰相反。他可是當今聞名列國的諸子中,脾氣最好的一個,世人多稱其為「好好先生」。
而惠施的這種和藹性格,倒是很受人歡迎。現在的惠施,早已年過七十,還在魏擔任相國,可謂顯赫一方的人物!
雖然惠施脾氣很好,說話也沒有上位者的高踞,但怎麼說,在魏國之中都是大佬級的人物。而魏國則是曾經的霸主,即便現在衰落,讓位於秦、齊兩國,在列國之中的影響力都是不容忽視。
這麼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竟然出現在宋國國都睢陽,這明顯是一件怪事!
當然,田英也沒有料到,莊周竟然也會出現在此。自己的那招投石問路,竟然弄假成真了,還險些害了惠施。
想到這裡,田英頗為過意不去道:「惠夫子,在下一時不察,險些害了夫子性命,還請夫子原諒則個。」
惠施笑容不減:「這個倒是無妨,老夫也沒有受傷,只是可惜了一張好琴。」
琴木被刺了個洞,這會影響到琴的音色,顯然這張琴不能再用了。
田英聞言,拱手道:「在下自當賠償。」
惠施哈哈笑道:「賠償就不必了,區區一張琴,不值什麼。倒是小友,年紀輕輕就才智不凡。不知可願陪我這個老傢伙,聊聊天。」
「榮幸之至!」
惠施隨即吩咐道:「備些果子。」說著,對田英做了個「請」的手勢,指他入內。不過,當看到惠施所指的那房間,正是莊周所在之處,田英就有些不自然。
「不行,怎能在此時弱了氣勢!」
如是想著,田英便大步跟上了惠施,走進那房間。
推門而進,迎接的是莊周那冷淡之中帶著複雜的目光。冷淡可以理解,但是複雜……
「難道是怪我差點害了他老友嗎?這也不是我想的。」如是想著,田英的心也變得坦然了,大大方方地坐在莊周的對面。
這般對坐,讓田英又感覺到一絲怪異。現在這情景,卻是讓田英不自覺地想起那晚琴妸跟他談話。
「他應該不知道我的存在吧?嗯,那天晚上,他已經進草廬了,應該不知道。」
思考讓田英的精神有些恍惚,莊周眼中複雜之色更加濃了,淡淡道:「想什麼?」
「呃……沒有!」
被莊周所問,田英這才回過神來。細心看去,才發現今日的莊周,梳洗得十分乾淨得體,一眼看去就是個得道高人,絲毫不像當初在南華山偷眼所見時那麼邋遢。
正經的對坐,莊周臉上並沒有掩飾他的怒意。
見著這怒意,田英的心反而大定,暗道:「嗯,他只是惱我差點害了惠夫子,應當不知道那晚的事。」
這時,惠施也坐下開口道:「對了,還未知小友姓名。」
田英聽得,連忙拱手一禮道:「在下齊國田英,字子玉。」
「齊國?」兩人同時對視了一眼,其中莊周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皺,但並沒有吭聲。
惠施倒是疑惑地問道:「未知子玉與齊王……」
「當今齊王乃是英親伯父。」
這次連惠施也沒能忍住了,皺眉道:「子玉是齊國宗室,如今齊宋交戰,難道?」
田英哪裡不知道惠施想什麼,連忙說道:「並非如此,說來話長,英這次來……」接著,田英便將自己如何離開齊國,隱居宋國,然後幫助乘丘,跟孟嘗君的約定說了一遍。
聽完之後,惠施怒而拍案道:「好一個孟嘗君,竟然用此法如此逼害後輩?」罵完惠施又問道:「那子玉可有辦法?孟嘗君此計歹毒,無論哪個結果,子玉都當會身敗名裂!」
田英苦笑道:「英也知道,但也只能儘力而為。」
惠施點點頭道:「那子玉現在準備,助宋抗齊?」
田英頷首道:「嗯,若齊軍滅宋,那英也難以完成約定了。」
事實上田英跟二人全盤托出自己的遭遇,也是無奈之舉。兩人都堪稱列國之中最為頂尖的智謀之士,如若以為民這種借口,他們絕對不會信。特別是莊周,從剛開始就對自己有很深的戒備。既然可能會被兩人揭破尷尬,還不如直接托出。而這兩個都是叱吒列國的人物,最為清楚在列國中的生存之道。
再者,兩人雖是宋國人,但一個乃是魏相國,另外一個好像也對宋國並非絕對的忠誠,細想之下,說了應該也無妨。
果然,說完之後兩人都沒表示什麼,而且惠施還呵呵笑道:「子玉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老夫倒想看看,子玉最終如何扭轉乾坤。」
惠施的好脾氣,讓田英連稱不敢。
幸好,旁邊還有個好像看自己不太順眼的莊周,冷冷道:「孟嘗君的事老夫不管,但我們的帳,也該好好算算!」
田英聞言,白眼連翻,暗罵道:「靠!不是說莊周虛懷若谷的嗎?怎這麼小家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