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破敗的領地和離去的子民

谷裕可沒有說謊。

他真的去巡視自己的領地了，主要是為了看看有沒有解決糧食危機的方法。

當然，所謂的領地，不過是一個人口不足三十的莊園。

莊園里生活著牛頭人，豬頭人兩個種族，也是在前身敗光家業后最後一批堅持下來的領地子民。

以前的莊園和子民，大多都被嗜賭前身給賣了。

子民都是魔物，谷裕作為魔王，自然也不是人類，他是混血精靈族人但沒有尖耳和金髮，除了近乎完美的五官，身體和普通的二十歲人類青年沒有區別。

谷裕還有一個加冕稱號——吟遊魔王。

是那個死去的大魔王父親留下的名，因為他原本的身份是一名精靈族吟遊詩人。

當然，這都是二話。

魔王谷裕已經走到了自己的莊園，距離他住的木屋不過一百米左右。

莊園的面積也不大，充其量只有前世一個大學足球場的大小。

裡面住著居住著二十五個半獸人，分別是牛頭人三家九口，豬頭人三家十六口。

看到谷裕走進莊園，一個靠在樹蔭下乘涼的牛頭人蹬蹬蹬的跑來迎接。

比一米七五的谷裕還要高出兩個頭的牛頭人托力半蹲下身子，恭敬的喊道：「魔王大人！」

說完，托尼微微抬起頭用鵝蛋大的黑眼珠對著谷裕左看右看，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

谷裕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他知道托力是在看自己有沒有帶食物：「起來吧，我什麼都沒有帶。」

前身雖然嗜賭成性，但對手下的人其實還不錯，經常在贏錢后毫不吝嗇的賞賜子民，所以即使落魄至此，托力等人還依舊願意追隨與他。

「是，魔王大人。」托力站起身，眼睛還是不死心的偷看谷裕的身後。

「托力，不用期待了，你親愛的魔王大人現在可比你還要窮困潦倒。」

托力的眼裡流露出難以掩飾的失落，但還是老老實實跟在谷裕後面。

谷裕拍了拍托力健壯的胳膊以示安慰，然後徑直朝著莊園裡面走去。

他環視一周，莊園里沒有一個人在勞作，鋤頭和鏟子等工具被隨意的扔在乾燥沙化的田壟上，唯一的風車水磨坊也因為小河斷流而停止運轉。

魔物沒有人類的工具，在這個靠天收的時代，沒有足夠的水，一切勞作活動根本無法進行。

轉了一大圈，谷裕扭過頭看向托力，他發現現在整個園子里就只有一個托力：「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在莊園里，其他人呢？」

「大家都去尼爾大領主的莊園幹活換食物去了。」托力撓撓頭，眼神觀察著谷裕的表情，他很擔心自家魔王大人會因此生氣。

畢竟自己的子民跑到別的領主莊園出賣勞動力來換取食物，實在是有損魔王大人的面子。

但魔王大人聽到他的話，卻只是輕輕點點頭，眼帘低垂像是在思考什麼，沒有說任何氣話。

這讓托力不禁鬆了一口氣。

谷裕才穿越不久，還沒有完全適應魔王的身份，更何況在他看來這不是什麼奇怪的事，自己養不活領地里的子民，難道還不允許他們外出自力更生嗎？

他前世在遊戲公司上班，有的時候還私下接些外包的活來補貼家用呢！

不過這個前身，確實也太失敗了！但礙於對方已死，谷裕也就不再吐槽了！

天氣太熱了，谷裕在樹蔭下的乾草堆上躺了下來。

他現在又熱又餓還渴，剛去看了下糧倉，只有一些牛頭人能勉強用來充饑的乾草，實在是沒有動力再逛了。

谷裕靠在草堆上，眯著眼睛透過樹蔭看著天上的太陽。

幾秒后，灼目的陽光讓他內心中不禁升起一種絕望的情緒。

從他穿越過來到今天，已經整整十五天了，竟然沒有下過一滴雨！

而在這之前，這樣的大幹旱早已持續了三個月之久！

整片哥布林大平原就像是烤箱里烘烤過度的酥皮餅，乾的要裂開了！

這場大旱引發的飢荒至少波及數以十萬計的魔物，在谷裕的莊園外，每天都有不計其數的魔物餓死渴死在灼熱的大地上。

在這種背景下，只有一些大領主和魔王手下的領地，因為有水系魔物幫忙造雨或者是直接花大價錢從人類手裡購買水資源暫時還能保持運轉。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大領主和魔王也有些支持不住了。

已經有部分窮途末路者開始偷瞄著人類的地盤純純欲動了，儘管魔王與人類英雄王早已簽訂過互不侵犯條約，但在死亡的威脅下，條約也不過是一張寫了字的普通羊皮紙。

但好在，魔物的天性使得魔物對自然的忍耐性比人類高得多，所以目前還沒有傳出大規模騷亂的消息。

哥布林大平原上的魔物們，依舊是以自救為主。

谷裕也想過自己造雨，可惜他空有一身魔力，卻不會任何一個水系法術。

作為偏自然系的半精靈族，谷裕學習的魔法大多是一些催生植物生長，亦或是操縱植物攻擊的技能。

但這也意味著，只要有足夠的水和種子，他完全可以在短時間內一次性催生出大量的作物！

可這一切難題，歸根求源，都圍繞在沒有水上。

「水啊！水！」谷裕一臉的憤慨，這種空有一身本事卻無法施展的感覺讓他十分抓狂。

他不禁懷念起那擰開水龍頭，就有無窮盡自來水的前世生活了。

就在他抓耳撓腮的時候，莊園門口處傳來嘈雜的說話聲。

一群長著牛頭豬腦的半獸人有說有笑的走進了莊園，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拎著一個籃子，裡面放滿了土豆，甚至還有零星的水果。

是那些背著谷裕偷跑去尼爾莊園幹活的半獸人回來了。

「索妮爾姑姑，魔王大人來了！」聽到眾人的笑聲，托力連忙跑過去迎接。

所有半獸人聽到托力的話，瞬間就安靜了下來，他們看著躺在草堆上閉目養神的谷裕，表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和剛才比簡直是判若兩群人！

他們緊張的提捏著籃子，紛紛來到樹下，圍繞著谷裕站成扇面。

想到自己是從別處回來的，一個個臉都開始發燙，但還是恭敬地半跪下：「牛頭人索妮爾（豬頭人……）見過魔王大人！」

正閉目眼神的谷裕早就聽到了這群人的聲音，只是一直沒有說話，直到他們拜見自己，才慢慢睜開眼睛。

意識到自己躺著不好說話，谷裕坐起來語氣散漫道：「都起來吧。」

說著，谷裕不動聲色的瞟了一眼這些半獸人籃子里的土豆和水果，心裡那叫一個羨慕。

但礙於面子，還是默默收回了眼神。

儘管已經知道這些人去了哪裡，谷裕還是板起臉說道：「為什麼工作日你們都不在莊園里幹活？」

谷裕並沒有責怪他們的意思，只是覺得自己作為魔王，該有的威信還是要表現出來，不然難以服眾。

而接下來，谷裕才知道，自己的威信其實早就不復存在了。

只見谷裕發話后，牛頭人和豬頭人們面面相覷，然後索妮爾作為莊園的負責人率先開口：「魔王大人，我們去了尼爾大領主的莊園幹活，畢竟您的莊園里已經沒有活可以幹了。」

「而且我們已經好幾天沒有飽食了，尼爾大人的莊園能夠給我們一些報酬。」

索妮爾說完就站起身，眼神複雜的看著谷裕，內心像是正在做著什麼決定，眼神也跟著慢慢堅定起來。

「嗯，你應該都知道領主準則的規定吧？」谷裕看見了索妮爾眼中的複雜情緒，他曾在那些準備離開公司的同事的臉上見過同樣的表情，心裡不禁一個咯噔。

他知道，這些半獸人怕是留不住了。

但該有的規矩，他還是覺得有必要說出來。

索妮爾神色複雜的點點頭：「索妮爾明白，不經過領主的同意，私自離開莊園出賣勞動力的子民將會被驅逐。」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扭過臉難以置信的看著索尼婭。

索尼婭說出這樣的話，就代表了她是在知法犯法！

她在挑戰魔王大人的底線和權威！

這是很危險的舉動！

因為領主準則上雖然只標註了懲罰是驅逐，但實際上，比領主地位要高的魔王安大人，完全可以越過規則處死他們！

雖然自家魔王相比於其他魔王要弱小的多，但再落魄的魔王他身份還是一位魔王，這是階層決定的權利！

想殺死他們這些普通魔物，對於魔王來說，不過是人類奴隸主處死自己的奴隸那麼簡單！

「索妮爾…快和魔王大人道歉，請求魔王大人的原諒……」人群中，有個女豬頭人輕輕拉了拉索妮爾的衣角，她粉紅的大耳朵用力撲扇著，暴露了她內心強烈的緊張。

但索妮爾連看都沒看她，依舊自顧自的說著：「如果魔王大人因此感到惱怒的話，魔王大人可以處死索妮爾，相比起跟著魔王大人活活餓死，還是被您親手殺死比較好，但索妮爾請求魔王大人放過其他人！」

說完，索妮爾的語氣中帶著視死如歸的坦蕩，她眼睛緊緊的盯著面前這位身份高貴卻又落魄至極的魔王，奇怪的是，她沒有從他的臉上看見任何有關生氣的表情。

這不禁讓她有些訝然。

谷裕實際上也確實沒有生氣，他看了看面前的半獸人們，他明白，這些人的心裡其實都有和索妮爾一樣的想法。

而且索妮爾說話的方式很巧妙，她用「跟著自己活活餓死…放過其他人」這樣的話將自己立在了大義的一方，反而讓谷裕沒有了太多的話語權。

他如果宣布處死索妮爾，那就說明他是個薄情寡義的魔王，在道德上落入了下風。

或許谷裕可以按照領主法則將索妮爾賜死，但絕不會讓其他人信服！除非，他殺死所有人！

於是乎，谷裕笑了，是無奈的笑，他慢慢站起身，然後走到索菲亞的身前，輕抬起手。

所有人的眼中都露出了恐懼，他們覺得索妮爾的語言道德戰失敗了，並且成功激怒了魔王，現在要就賜死她！

沒有人不畏懼死亡！索妮爾的身體已經微微顫抖了起來。

然而接下來谷裕的舉動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手中並沒有出現代表死亡的魔王死光，他只是輕輕抬起手，然後貼在索妮爾肩膀的一處黑色印記上。

那是一個外邊圓形，中間用樹葉和藤蔓作為內襯的印記，這印記代表著烙印者歸屬於吟遊魔王的統治。

谷裕的手掌貼在印記上，心中默念起解除從屬契約的咒語：「吾以吟遊為名，賜予你自由之身。」，隨著咒語的說出，印記緩緩的化作黑煙消散在空氣中。

移開手，看著已經乾淨的皮膚，谷裕語氣淡淡的說道：「走吧，去加入尼爾莊園或者去別的地方，請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索妮爾獃獃的看著臂膀上消失的魔王印記，再聽到谷裕的話，只覺得牛鼻子一酸。

魔王大人沒有賜死她！反而還給了她自由！

「魔王大人……」索妮爾眼睛紅紅的想說些什麼，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因為再感動，她也不可能說出要留下來這樣的話。

或許谷裕是個好魔王，但他不是一個合格的魔王，魔物相比起人類更崇尚強者至上，只有強者能讓他們心甘情願的追隨！

索妮爾知道，從印記消失的那一刻起，她和眼前這個年輕英俊的魔王，還有這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莊園，從此再無瓜葛了！

谷裕沒有理會索妮爾，而是轉過身對著其他人說道：「還有誰要走嗎？」

底下的半獸人中突然有人低聲哭了起來，谷裕瞥了一眼，是那個勸索妮爾向自己道歉的性格豬頭人姑娘。

谷裕笑了笑，走到她的身邊，一隻手輕拍著她寬厚的肩膀安撫她，另一手順帶清除掉了她的印記：「哭什麼，餓肚子的時候可比這更難受，跟著索妮爾走吧，她是個優秀的管理者和領頭人！」

「魔王大人！」這一幕，就連性格憨厚的牛頭人也綳不住了，紛紛哭嚎起來。

谷裕知道他們為什麼哭泣，對自己的不舍，對莊園的留戀，還有對自己在困境時選擇離開自己追隨半生的魔王而感到羞愧。

但這一切，都戰勝不了生物想要活下去的慾望，留在這裡只有可能會餓死！

消除印記的過程持續了近半個小時，因為消除印記用的是精神力，一下子消除這麼多，對谷裕的精神也是不小的消耗。

再加上餓了這麼久，他體力本就透支了。

等他來到托力身邊的時候，已經隱隱有些站不穩了。

「輪到你了。」谷裕對著托力說道，聲音聽起來是強撐著的精神。

卻沒想到，托力一把擋住了他伸向印記的手，然後用力搖了搖頭：「托力曾宣誓永遠追隨與魔王大人，哪怕戰死餓死，托力的靈魂也永遠歸屬於佩托斯魔王一族！」

谷裕越來越迷糊了，聽到托力的話，臉上強撐出笑容：「嚯，還有點意思…」

說完，他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眼神不屑的看著離開的索妮爾等人，托力一把抄起暈倒的谷裕，扛在肩上朝著莊園外的小木屋走去。

這一夜，谷裕做了個夢，夢見來到一口井邊，喝了好多好多的水，然後因為喝太撐走不動路，一個腳底打滑失足掉進了井裡。

……

谷裕從床上驚醒，驀然發現一大一小兩對眼睛正直勾勾的盯著自己。

「對了！我可以挖井取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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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00字章節！本來應該分成兩章，但是想到分開看的不爽，就直接發了！讀者姥爺們請多多支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