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的夏季。

這天下午，秦光明從城裡騎著自行車回北竹島村。

秦光明今年四十一歲，在城裡食品廠的食堂幹了近十年的臨時工，

北竹島村是個依山傍海的秀麗所在，離城裡的食品廠差不多有四十里地的遠，所以說，秦老大不是每天都回來，差不多一個禮拜回來一次。

每次回來，秦光明都多少的給三個閨女帶點么好吃的，讓她們高興。

這會兒，秦光明的自行車車把上，掛著一個人造革手提包，包里放著三包豬頭肉，是中午食堂賣剩下的，肉挺碎的，食堂管理員說照吃不誤，一樣的解饞，跟秦光明要了五塊錢。

秦光明把豬頭肉拿回宿舍，分了三包，紮緊塑料袋口，放進涼水盆里冰著，怕餿。

下午下班前，秦光明又在食堂買了十個饅頭，還是分了三包，綁在了後車坐上，像個小山包。

秦光明為么要把豬頭肉和饅頭包三個包，呵呵，那是他的隱私，抖落出來秦光明會難為情的，一會兒就知道了。

村裡人都知道秦光明在食品廠食堂干，也都理所當然地認為，秦光明每次回村捎的好吃的，差不多都是他從食堂偷的，根本用不著花一分錢。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靠食堂吃肉，村民們都這麼說。

秦光明有點委屈，委屈歸委屈，但從不解釋，越描越黑。

今天秦光明的心情挺敞亮，為么，他當上食堂的主管了，是管理員力薦的，秦光明也么推辭，當天上任了……

村東頭有一個磨坊，有些年么用了，老遠看，就像一座破廟，殘垣斷壁地難看，黑乎乎的門，又像一個要飯的叫花子戳在那兒。

夏天還好，天黑的晚，秦光明使勁蹬幾下車子，從磨坊門前騎過去；要是冬天，天早早地黑了，冷不丁從磨坊竄出兩隻夜貓，秦光明瘮的渾身起雞皮疙瘩，都是拐彎多騎幾十米再回家。

聽德順爺爺說，磨坊有快五十年的歷史了，是大隊會計閆國山的爺爺蓋的。

德順爺爺還說，原先磨坊還真是個燒香拜佛的廟，周圍幾個臨村的子民們，逢年過節捧上香果梨桃兩柱香，磕頭作揖嘀咕幾句，心裡就舒坦了。

後來把廟裡的觀音菩薩和土地神砸了，廟宇就給了大隊，成了公家的磨坊了。

太陽還么落山，明晃晃地亮。

秦光明在磨坊前下了車，打量著磨坊，發現門上竟然還上了一把鎖頭，爛乎乎的黃銹，有年頭么人打開了。

秦光明又抬頭看了看磨坊旁邊豎著的電線杆子上，噹啷著幾根破舊的電線，電線上又纏著幾根樹枝子，一晃一晃的墜著……

秦光明的腳下有一片濕地，秦光明知道濕地下面原先是個井，雨水多的時候，就能冒出來濕氣……

秦光明想了想，剛要騎車走，看見閆國山的老婆李牽花從西頭過來了。

秦光明見怪不怪地看了看掛在車把上的人造革手提包，後悔在磨坊門前多待了一會兒。

李牽花走到秦光明跟前，笑了笑問：「等我呢？」

「狗屁，我有事……」秦光明說。

「在破磨坊跟前能有么事，等就等唄，還狡辯么。」李牽花說。

「真么法說你哈……」秦光明從手提包里拎出兩包豬頭肉說：「小一點的包給德順爺爺。」

李牽花接過兩包豬頭肉，顛了顛說：「么問題，哪回我都送到了……」

秦光明年輕的時候跟李牽花處過對象，夜朦朧鳥朦朧地好了三年，要不是中間蹦出來個閆國山，秦光明的老婆就不是史小蘭了，而是李牽花。

李牽花年輕的時候長的挺靈氣，身段又窈窕，睫毛黑，看秦光明故意眨巴著眼，勾秦光明的魂，屬於那種不像農村人的農村人，都叫她村花。

李牽花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饞，這女人一饞就犯了大忌，就容易上那些投機所好男人的當，守不住村花這個崇高的名聲，時間一長，村民們不再叫她村花了，叫她水性楊花。

秦光明年輕的時候，就是個不安分守己的主兒，有事么事樂意往城裡跑，有時三五天不回來，有時十天八天的不回來，趕上哪天愣不丁回來了，手裡准拎著大包小包不少的東西，吃的哈的穿的都有。

當然了，秦光明哪次回村，首先去李牽花家，撂下一些吃的哈的穿的后，再回家孝敬他爹媽，他爹媽還樂呵的屁顛屁顛的……

「快走吧，還站在這兒幹麼？」秦光明說。

李牽花眨巴著黑睫毛說：「就不行我多看看你呀……」

「我有么可看的，又不是不認得……」秦光明說。

「你說你幹了十年熬飯的活了，怎麼一點肉也不長，還是精瘦的，食堂么好吃的么有，你就不能多吃點。」李牽花說。

「我就是一天吃一頭老母豬也胖不了，隨俺爹媽，痩型的……你趕緊走吧。」秦光明說。

「好好，別生氣哈，我走……我走，稀罕你你還不樂意。」李牽花

「還是回家讓閆國山稀罕你吧，我么有那個資格了……」秦光明說。

「我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我用不著你稀罕我了，我光稀罕你就行了哈。」李牽花說著就要走。

「別忘了給德順爺爺送去。」秦光明囑咐著。

「忘不了哈，順路的事。」李牽花回頭說。

秦光明老遠見李牽花拐進了村部飼養棚，德順爺爺就住在那兒。

秦老大挎上車，么一會兒就到了家。

史小蘭已經做好了飯，見秦光明進了屋，說：「剛才彩雲還去村東頭迎你，她前腳進屋，你後腳回來了……趕緊吃飯吧。」

秦光明心裡「咯噔」一下，看了大閨女彩雲一眼，正好彩雲也在看他，秦光明心照不宣地乾笑了一聲。

秦光明把豬頭肉擱在桌子上，二閨女彩霞，三閨女彩玲，趕緊拿著筷子揀著朝嘴裡送。

秦光明有三個閨女。

「我去了趟磨坊，正好遇見李牽花了……」秦光明說。

史小蘭么問么，到是彩雲撅著嘴說：「爹，回村了就趕緊回家，還嘮上了哈……」

史小蘭這才問秦光明：「也巧哈，你倆怎麼在磨坊遇見了？」

「你么聽德順爺爺說嗎，磨坊是閆國山祖宗蓋的，我琢磨著李牽花在打磨坊的主意……」秦光明說。

「那你去磨坊幹麼？嘿嘿，年輕的時候你么少跟她去磨坊……」史小蘭說。

秦光明朝史小蘭擠吧著眼，又看了看三個閨女，小聲說：「說話稍注意點哈……」

「吃飯吧。」史小蘭說。

「我有一個計劃，想借磨坊使使，開張磨糧食。」秦光明說。

「嘁，拉倒吧哈，現在村裡還有幾個磨糧食的呀，費工費時費力還不掙錢，要不磨坊為么閑了好幾年了，不幹。」史小蘭說。

「我先不跟你細說，等我的計劃成熟以後再跟你說……磨坊的鑰匙在誰手裡？」秦光明問。

「肯定在村部，在劉大隊長手裡。」史小蘭說。

「那行，吃完飯，我去劉大隊長家問問他，他肯把磨坊借給我使喚的話，我再進行下一步的計劃。」秦光明說。

「你打年輕的時候就樂意折騰，全村人么有不知道的，這會兒，仨閨女都這麼大了，你還折騰呀。」史小蘭說。

「我不折騰行嗎，仨閨女過年裡外三新誰不羨慕，我不折騰，閨女能長的這麼白白胖胖水水靈靈的嗎？」秦光明說。

「要這麼說我就不跟你抬杠了，對閨女對我對這個家，你付出的是有目共睹，你是家裡的有功之臣哈，俺們娘四個得舉手喊你萬歲了。」史小蘭說。

「俺爹萬歲……」彩霞彩玲還真舉著胳膊喊了一聲。

「平身。」秦光明說。

史小蘭笑了笑么吱聲。

秦光明吃完飯，出門去了劉大隊長家。

路上，秦光明順便去了村部的飼養棚看德順爺爺。

德順爺爺正在吧唧著吃秦光明送給他的豬頭肉，見秦光明來了，晃悠悠地想站起來。

秦光明趕忙扶著德順爺爺說：「德順爺爺坐，么哈點？」

「光明呀，你是三天兩頭地給我送好吃的，我感激不盡哪，」德順爺爺指了指枕邊放著的一瓶燒酒說，「那不，剛才牽花送來的，我還么捨得哈……」

「別不捨得哈，哈完了我那兒有，下回我給你拿。」秦光明掏出兩盒煙，擱在了德順爺爺跟前。

「不用了光明，我有煙葉子。」德順爺爺說。

「抽這個省事，你吃吧，過幾天再來看你。」秦光明從飼養棚出來。

本來秦光明是要上劉大隊長家的，想了想又改變了主意，他不樂意見姚淑珍，懶得聽姚淑珍絮叨。

姚淑珍是劉大隊長的老婆。

秦光明想，明天上午去村部直接找劉大隊長，中午開飯前回廠子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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