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劉曉慧對抗的從來都不是張麗梅催婚，而是張麗梅強加給她的生活態度。
和劉曉慧想象中的不同，王亭宇沒有就此消失在她的世界之中，而是每天都會有消息傳來。
只要她有空，對方就總會想辦法出現在她的面前。
兩人一起吃飯，看電影，兜風，逛公園，也會去遊樂場館或者是書店……
劉曉慧是個路痴，即便是這座她最熟悉的城市，也有許多想去而去不成的地方。
王亭宇似乎總能想她所想，偶爾鬧騰，偶爾安靜，就那樣風輕雲淡的在她生活的周圍徘徊，緩慢的向著她靠近。
時間點點流逝，轉眼間冬天已經過了小半。
張麗梅許久沒有和劉曉慧聯繫，家裡的事情，她都是給劉建軍打電話的時候聽到的。
其實，她也不太敢往家裡打電話的。
她和王亭宇還沒有塵埃落定，她也沒有確定自己是否喜歡對方。
兩個敏感的人總要經歷過一個漫長的過程，才能在彼此之間找到一個平衡。
但有些事情是瞞不住的！
即便語氣之中隱藏的很好，眼神裡面總歸要寫的清楚。
這樣脆弱又忐忑的曖昧，一旦有人暴力加入，就一定會變成一地雞毛。
劉曉慧不想讓張麗梅知道，也不想讓這段從未經歷過的旅程中，出現任何脫離掌控的因子。
不過，張麗梅不會永遠的消失在她的生活之中，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
就在某一個周末的傍晚，劉曉慧在自己出租屋的門口，見到了等候她許久的張麗梅。
晚霞的光芒透過樓道門的玻璃落在張麗梅的臉上，那天然的柔光特效模糊了歲月的痕迹，恍惚之間，讓劉曉慧彷彿回到了十幾年前。
她不禁一愣，但心跳轉而漏跳一拍。
下意識的，她回頭看向了身後不遠處的位置，那裡是王亭宇剛才停車的位置。
王亭宇一會兒有事，為方便調頭，就沒像往常一樣停在她家樓下，此刻那裡已經沒有車了。
見此，劉曉慧的緊張才略微散去，她整理了一下心神，快步向前走去。
拉開樓道的門，張麗梅正穿著嚴實的等在裡面。
以前常常見面，劉曉慧並未覺得什麼，如今好長時間才見一次，她突然發現張麗梅好像沒有看起來那樣年輕了。
見到她回來，張麗梅的氣壓有些低，似乎在等待著她的一個質問之後，好方便隨時爆發。
只是劉曉慧卻心虛的想著王亭宇的事情到底有沒有被張麗梅看出端倪，完全沒有質問對方的心思。
兩人就在這樣沉默的氛圍之中上樓。
劉曉慧開門將張麗梅迎了進去，給她拿了拖鞋放下。
這拖鞋還是張麗梅以前自己準備的，後來宋雨星也穿了一陣子，後來搬家，劉曉慧也依舊帶著。
張麗梅見劉曉慧沉默，她也沒有開口。
走進門后，例行公事的開始巡查，將屋子裡裡外外看了一遍，很快就發現了另一個房間之中多出來許多的東西。
雖然看著好像是某個女生的東西，但這房間里卻並沒有其他人生活過的痕迹，張麗梅不禁露出了一個八卦的神情，趕緊屁顛屁顛跑過來詢問劉曉慧。
「曉慧？這是誰的東西啊？」
劉曉慧這陣子已經冷靜了下來，聽到張麗梅問她，她趕緊轉頭看去，一見張麗梅拿出來東西，頓時臉色一變。
「媽，那是宋雨星的東西，你別亂動！」
宋雨星的東西被劉曉慧全都擺了出來，擺放的如同宋雨星最喜歡的那樣，她曾經發視頻給宋雨星看過，也想讓宋雨星明白，如果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還是隨時都可以回來。
宋雨星自然明白劉曉慧的意思，只是她心中積壓的東西，還沒有重新交付給這個世界。
劉曉慧的煩躁終於讓張麗梅找到了吵架的出口。
「我說的呢，難怪宋雨星回家跟你許阿姨干仗那麼有底氣，感情都在你這兒呢！」
劉曉慧臉色有些陰沉。
宋雨星和許亞潔之間的矛盾存在已久，只是以前一直是宋雨星在選擇妥協，而到了現在她不願意再繼續罷了！
她和陸奇之間的事情，誰對誰錯說不清楚，但陸奇辜負了她卻是顯而易見。
這樣的情況之下，許亞潔替宋雨星委屈的地方只有一點點，剩下的全是對這段感情沒能從始至終而感到惋惜。
明明宋雨星已經足夠難受了，她卻還想要去找陸奇談一談，想嘗試著看看兩個人是否又挽回的希望。
她覺得宋雨星和陸奇之間關係那麼好，宋雨星一定是願意回到陸奇身邊的，她不願意讓宋雨星錯過這個機會。
那種擔心是因為宋雨星做的還不夠好才導致分手的情緒，每時每刻都在刺激著宋雨星已經十分敏感的神經。
再這樣的情況之下，兩人的吵架是不可避免的。
一個覺得既然斷了就要斷的乾淨，一個覺得相處了五年，怎麼能說分手就分手，一定是你做的還不夠好，才讓對方厭棄。
這是兩種不同的思想。
宋雨星更在乎自我的感受，而許亞潔則把自己放在了她預設之中的世界裡面，幻想著可能會出現，或者感受到了已經出現的閑言碎語。
至於宋雨星過的好不好，在許亞潔看來，這就像是曾經的她一樣。
曾經的她回家發現宋振華的離開，她惱恨過，痛苦過……可最後還是選擇了原諒。
而如今宋振華對她很是不錯，這就已經彌補了她曾經受過的許多傷害。
兩人已經有了一種老夫老妻的感覺，生活的沉澱讓宋振華曾經帶給許亞潔的所有情感，都變得歷久彌新。
彷彿經歷了那些往事，只是許亞潔波瀾的一生之中註定的坎坷。
她覺得自己是一個英雄，依靠等待和守候終於得到了生活中該有的所有的美好。
那麼，宋雨星為什麼不能也如她這般呢？！
但宋雨星又怎麼可能如此呢！？
但凡陸奇願意娶她，她可能都會成為下一個許亞潔的複製品。
可陸奇根本就不願意！
有些事情早就註定，不管陸奇會不會在很多年以後，也如後來回家的宋振華一般，重新想到了宋雨星，他都給了宋雨星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
是渾渾噩噩的這樣為了一個又一個的男人走下去，還是瀟洒肆意的在餘生之中回歸自己。
這世界的公平在於，每個人都將因為自己的選擇而走上某一條是自己期待或者不期待的路。
而沒一條路都不會一帆風順。
一生都得意的人是不存在的！
即便如古時候的皇帝，坐擁著天下人的供奉，他們的心也未必安寧。
安寧並不是優渥的生活，肆意揮霍的錢財，或是被人吹捧的虛榮……
它只是在每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不必為任何煩憂而提心弔膽的暢快。
反正，不管有錢沒錢，有權沒權，最後都是要死的，只有一生經歷過的悲喜才會屬於自己，其他的所有，都將重新還給這個世界。
所以看透生活本質的宋雨星不想再成為許亞潔了。
她從此以後只想為自己活著。
而就在她做下這個決定的時候，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就是許亞潔。
她堅持了一輩子的東西，怎麼能被自己的女兒推翻呢！？
她的思想邏輯，還停留在不是我對就是你錯的程度，這一點，讓劉曉慧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張麗梅。
「宋雨星都三十了，她有她自己的生活方式，跟誰給不給撐腰有什麼關係！」
劉曉慧不喜歡張麗梅這種語氣。
雖然她心裡明白，好戰的人，總是要把另一方推到跟自己相悖的觀點上面才能將這一場『辯論』繼續下去，如果被對方撩撥起了情緒，後面的一切就註定了結果，但劉曉慧在聽到張麗梅這種論調的時候，還是控制不住的想要生氣。
「怎麼沒有關係！宋雨星以前多聽話，要不是你，能跟現在這樣！」
「你讓我多沒面子，一看見你許阿姨，我都不知道怎麼跟人打招呼了！」
劉曉慧哼哼兩聲，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面。
「你要是不會打招呼可以不打！」
這一次的大房間，讓劉曉慧擁有了一個巨大的沙發，她坐在上面再也沒有了此前小沙發時的拘謹。
張麗梅聽到這話，頓時戰意盎然。
「你怎麼說話呢！好幾十年的老鄰居，你可真敢說，我因為你都快沒親戚了，你心裡沒譜嗎！現在還這麼跟我說話，你喪不喪良心。」
說到了親戚，劉曉慧剛才升騰起的情緒，立馬又壓了下去。
張麗梅上門能說的事情，不外乎就是又有人給她介紹對象了。
可她現在還不能去相親。
不管她和王亭宇有沒有以後，但此時此刻，因為有這個人的存在，就註定她不能像以前那般認命的妥協。
劉曉慧有她自己為人處事的底線和原則，她是不可能為任何人所違背的，哪怕是張麗梅也不行！
劉曉慧深深的嘆了口氣，馬上就沉默了下來。
等她發火的張麗梅一聽沒了下文，立馬錶情奇怪的看著劉曉慧，看了幾眼也看出半點端倪，她索性坐到了劉曉慧側面的沙發上，疑惑的問道。
「我怎麼覺得你跟以前不一樣了？」
就在她話音剛落，劉曉慧那邊的手機響起了三四聲微信消息的聲音。
劉曉慧故作平靜的拿出了手機，翻看著王亭宇給她發來的消息。
「我到了」
「人好多啊，大家都那麼能說，顯得我好像有些木訥」
「你到樓上了嗎？」
「晚上準備吃點什麼？」
劉曉慧噼里啪啦的回了他一條。
「到了，我媽來了，晚飯還沒想好，正準備先吵一架再說。」
熟人的好處就在於此，劉曉慧這樣的話跟別的相親對象說起時，總顯得她既幼稚又憤世嫉俗，可說給王亭宇，就只是單純的吐槽而已。
王亭宇對劉曉慧的心思多少有些了解，他也有患得患失的情緒。
可兩個成熟的人相處，好處就在於互相之間總會更加有安全感。
雙方間的信任要比那些不成熟的人更加牢固，也更能明白自己和對方到底需要的是什麼。
那邊的信息回的很快，劉曉慧剛將屏幕鎖上，看向伸脖子瞧來的張麗梅，手機便又響了一聲。
「吵架也不耽誤吃飯，我在你家樓下火鍋店辦的會員卡里還有五百多塊錢，一直沒想好怎麼用呢！正好你可以帶著阿姨過去，報我電話號就行。阿姨不常來，你要好好安排呀！」
剛才在張麗梅那醞釀出來的情緒瞬間消弭無蹤，良性的溝通總是讓劉曉慧感受到對方對她的尊重。
或許王亭宇也在藉機提醒她，可以將自己介紹給張麗梅。
但他的點到為止，也給了劉曉慧更多的自由和空間。
劉曉慧猶豫了一下，沒有駁斥對方的好意，但要說將王亭宇介紹給張麗梅，她還是沒有足夠的勇氣。
張麗梅對她的監控是自始至終且毫無保留的，這也是她一直沒有把王亭宇交代出去的理由。
她習慣於自己面對所有的困境，也想要給自己在張麗梅的天羅地網中掙出一條縫隙。
劉曉慧不確定自己和王亭宇之間的到底是什麼的情感。
王亭宇對她的追求來的太過突然，讓她擔心對方的感情只是某一時刻恍惚乍起的同情與可憐。
而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歡對方，還是只把王亭宇當成汪洋大海之中的一片可以短暫棲身的島嶼。
這種情緒顯然是不夠尊重的。卻是她不得不要考慮其中的。
如此鬆散的情感構架，又怎麼能承受的住張麗梅那漫天的壓力。
當王亭宇和她一起暴露在張麗梅的視野之中，兩個人一起去面對張麗梅那無孔不入的催婚催生催一切的態度時，王亭宇對劉曉慧的那些情感又足夠支撐到那一步呢？
或者說，劉曉慧在反抗著張麗梅什麼！？
是對方的催婚嗎？
還是對方那沒有邊界的掌控欲。
王亭宇的出現是一個劉曉慧認清自己內心的契機。
讓劉曉慧突然明白，自己對抗的從來都不是張麗梅催婚而已，她對抗的，自始至終都是張麗梅強加給她的生活態度。
她已經成長到了一個足夠為自己的所有行為負責的年紀，也通過教育和思考有了完整的處世原則，如此，她也想要為自己而活，用自己最舒服的方式。
就在劉曉慧看微信的時候，張麗梅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跟誰發微信呢？」
劉曉慧收起手機，抬頭看她沒湊過來，這才放心許多。
「噢，工作群，老梁找我問問下一個項目的情況。」
張麗梅白眼一翻，嘲笑了一句。
「你可真出息！」
對於自己親媽的陰陽怪氣，劉曉慧早就見怪不怪，她淡定的回著王亭宇的微信，臉上風輕雲淡的樣子，讓張麗梅抓心撓肝的。
面對沒有脾氣的劉曉慧，張麗梅有一種無從下手的感覺，這讓她醞釀了好久的情緒，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時間在劉曉慧輸入法的聲音之中流逝。
又是一會兒過去，張麗梅開口詢問。
「我今天去你單位了，你們那的人說你今天休息，你怎麼沒在家啊？」
聽到這話，劉曉慧打字的手突然頓住，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但轉瞬間，她就把心裡的煩躁壓了下去。
「嗯！跟邵微出去吃飯了！」
她不敢說跟王亭萱去吃飯了，這樣的話要是爆雷的時候，可能會一起炸兩頭。
張麗梅對邵微的怨念不是一點半點。
劉曉慧能這麼有底氣的拒婚，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出在邵微幫著找的工作上面。
不過，張麗梅的不領情並不能代表什麼，畢竟邵微給劉曉慧找工作也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你能不能少跟邵微往一塊混，我看就是她拐帶的你都不想嫁人了！」
劉曉慧語氣平靜的開口糾正。
「媽，是不想結婚！我自始至終接受的教育里，就不存在嫁人這種可能。」
結婚是平等的，嫁人卻是成為另一個人的附庸。
以前劉曉慧不願意去為了一個詞和張麗梅對抗，但現在她卻不想要這麼一直被混淆下去了！
如果可以，劉曉慧願意肩負起自己肩負的責任，只希望在這段婚姻狀態之中，她也擁有同樣的權利。
這種權利很多，也很寬泛。
許多已經默認的一直混淆著的規則，都要變得清晰明朗起來。
張麗梅並沒有意識到這兩者有什麼區別，只是她的戰鬥本能告訴她，她終於找到了一個打架的突破口了！
「一把年紀了不找對象，還在這跟我結婚嫁人的！你有說那話的資格嗎！還不想結婚，我看你是想結婚也結不成吧！」
「天天逼事逼事的，這個男的不行，那個男的不好，就你好！就你厲害！」
「你那麼厲害你別讓我天天跟屁股后催啊！」
劉曉慧沉默以對，理智和情感已經開始糾纏。
似乎意識到自己跑題，張麗梅立馬調轉方向。
「你看看人家那些結過婚的，哪個不比你過的好，你再看看那些沒結婚的，都過的什麼日子。」
「你現在年輕倒是什麼都不在乎，上下嘴皮一搭，梗著脖子跟我犟，等你到我這年紀，有個病有個災的，跟前連個給你買葯的人都沒有你到時候就痛快了！」
「我也是佩服你，這麼多人為你好，想讓你早點結婚，早點生孩子，別到了最後孤家寡人的，怎麼你就一點自覺都沒有，就這麼往下道走。」
「你也真是好賴不知，我看啊！念書什麼的真是屁用沒有！那時候你二姨跟我說我還不信呢！現在看看，人家李明明就比你大三歲，現在孩子都要上初中了，你這還連個蛋都下不出來呢！」
張麗梅的話總能難聽到一個新的高度，讓劉曉慧的憤怒瞬間就能充滿一整個世界。
「你能不能好好說話，你家生孩子叫下蛋啊！」
張麗梅頓時冷哼一聲，戰意陡增。
「我生孩子還不如下蛋的！下個蛋我還能炒了吃了，生你我得了什麼好了！」
「年輕的時候要不是因為你，我能過的那麼不如意，天天累死累活的掙錢，都給你填了，一氣把你供到二十七，到頭來就換你一年到頭都不回家一趟！」
「三十多歲嫁不出去不說，天天跟我在那說這說那的，你看看樓里那些鄰居，在看看家裡那些親戚，哪個跟你這樣！」
「……」
「就因為你不結婚，我在外面都抬不起頭來，誰看見我不笑話我！」
「當面都說，哎呀！看看老劉家可是有個研究生呢，念書念得可厲害了！轉頭就是：呵呵！也就剩書念的好了……」
「就你三姑，懶散的嫁不出去，沒招跟個二婚帶倆崽的老爺們跑了，一天天混的蓬頭垢面，就差窩吃窩拉的人，都能笑話我說我家有個老姑婆。」
「你知道我什麼心情嗎！」
「我張麗梅要強一輩子，從來就沒讓人笑話過我一句不是，到老了可好，這點名聲都毀在你這了！」
「我就是上輩子欠了你的，這輩子才讓我遭你這麼個報應！」
「……」
張麗梅的言語打擊已經從人身攻擊，上升到了另一個階段。
這些話聽起來好像沒了以前的氣勢，可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刀，狠狠的割在了劉曉慧的心上。
劉曉慧臉色難看，手指甲都在手心裡掐出了一排深深的痕迹。
她沒有像以往一樣反駁張麗梅，只是靜靜的沉默著。
張麗梅似乎也說到了自己的痛處，她來時的目的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她現在只想將自己所有的負面情緒，都對著劉曉慧傾瀉而出。
這一晚，張麗梅並沒有走。
她也沒有管劉曉慧要帶她吃飯和去客房休息的話，就這麼在劉曉慧客廳的沙發上躺了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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